鬼头铁片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那狰狞的图案仿佛活物，欲要择人而噬。谢狂手下的死，与唐门遇袭，现场都留下了这相同的标记，是挑衅？是栽赃？还是某种特定的仪式？
林亦辰指尖摩挲着铁片冰凉的表面，神识细细探查，却未能发现更多异常，只是那阴邪的气息与灰衣人同源，确定无疑。
“杀人留记，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们做的？”苏云裳蹙眉，“此举太过张扬，不似隐秘势力的作风。”
“或许，他们本就没想完全隐藏。”林亦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又或者，有人希望我们认为是他们做的。”
他将铁片放下，对曹少钦道：“尸体处理干净，消息暂时压下去。另外，让我们的人，模仿这鬼头图案，在关内几个不起眼的地方，也留下些痕迹，要做得仓促、隐蔽，像是匆忙间不慎遗落。”
曹少钦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主子的意思是……把水搅得更浑？”
“不错。”林亦辰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既然有人想借这鬼头兴风作浪，那我们便帮他一把，让这鬼影多出现几次，看看最终会吓到谁。”
曹少钦领命而去。
苏云裳看向林亦辰：“你怀疑背后另有其人？”
“文若海出现得太巧，都督府动向不明，这鬼头势力行事又透着诡异。多方博弈，真真假假，难辨敌友。”林亦辰走到窗边，望着黎明前最黑暗的夜空，“不过，无论他们目的为何，玄冥玉髓和幽冥真府，才是关键。只要盯紧这两点，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
次日，玄岭关内果然流言四起。除了唐门遇袭、谢狂手下离奇死亡的消息外，关于“鬼影宗”重现北疆、四处搜寻与幽冥真府相关之物的传闻不胫而走，甚至有人说在城隍庙、废弃矿洞等地也发现了那诡异的鬼头标记，弄得人心惶惶。
唐门所在的悦鸿客栈更是加强了戒备，唐显脸色铁青，显然压力巨大。而谢狂本人，据说已在赶来玄岭关的路上。
林亦辰等人依旧按兵不动，只是通过“暗影”的耳目，冷眼旁观着关内的风云变幻。
午后，小顺子带回一个意外的消息：“主子，沐婉清姑娘离开了冰魄阁，似乎……往城北的‘寒山寺’去了。行色匆匆，像是赴约。”
“寒山寺？”林亦辰目光微动。那是关内一座古刹，香火不算鼎盛，但历史悠久。“可知她去见谁？”
“不清楚，寺内我们的人手不多，只看到她进了后院禅房。”
林亦辰沉吟片刻，对苏云裳道：“沐婉清此时独自前往寒山寺，必有要事。我去看看，你留在客栈，小心戒备。”
苏云裳点头：“你自己也小心。”
林亦辰换了身普通青衫，并未易容，只是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一个寻常的文士，悄然出了客栈，融入街上人流，向着城北而去。
寒山寺坐落于玄岭关北门内的一座矮山上，寺墙斑驳，古木参天，显得颇为幽静。林亦辰并未从正门进入，而是绕到寺后，寻了一处僻静角落，身形微动，便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飘过高墙，落入寺内。
他神识如水银泻地，很快便锁定了后院一处独立的禅房。禅房周围设有简单的隔音禁制，但对林亦辰而言形同虚设。他如同壁虎般游上房顶，伏在檐角阴影处，凝神细听。
房内，沐婉清清冷的声音传来：“文先生，你信中所言当真？那玄冥玉髓之中，当真封印着一缕冥尊残念？”
文若海！果然是他！
林亦辰心中一动，屏息凝神。
只听文若海温和的声音响起：“沐姑娘放心，文某虽不才，这点眼力还是有的。那玉髓并非简单的天材地宝，乃是上古冥尊以莫大法力，剥离自身一缕感悟本源，封印于玄冥海眼深处温养而成。得其者，若能炼化，不仅功力大进，更有可能获得冥尊的部分传承记忆，对探寻幽冥真府有莫大好处。”
“既如此，文先生为何自己不取，反而要告知于我？”沐婉清语气带着警惕。
“呵呵，”文若海轻笑一声，“宝物有缘者得之。文某功法与阴寒一路相悖，强取无益。而沐姑娘出身天山，冰系功法与玄冥玉髓属性相合，正是最佳人选。文某不过是想结个善缘，日后若真府开启，还望沐姑娘能行个方便。”
沐婉清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即便如此，玉髓如今在唐门手中，唐显长老看守严密，更有神秘势力觊觎，如何能得手？”
“此事易尔。”文若海成竹在胸，“唐门如今已成众矢之的，唐显必然急于脱手。我已安排人手，今夜子时，在城西‘乱葬岗’与他交易。届时，沐姑娘只需如此……”
后面的声音陡然压低，以林亦辰之能，也只听清了“调虎离山”、“假玉髓”等零星词语。显然，文若海是打算暗中布局，助沐婉清夺取玉髓。
林亦辰心中冷笑，这文若海果然所图非小。他不再停留，悄然离去。
回到北安客栈，林亦辰将所见所闻告知苏云裳。
“文若海欲助沐婉清夺取玉髓，看来是想借天山派之力探寻真府。”苏云裳分析道，“他声称玉髓中有冥尊残念，若为真，那此物绝不能落入旁人之手。那残念或许能补全地图缺失，甚至影响真府开启。”
“今夜子时，乱葬岗……”林亦辰手指敲着桌面，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这倒是个机会。文若海想当黄雀，那我们便当那持弓的猎人。”
他立刻召来曹少钦，低声吩咐一番。
是夜，子时将至。玄岭关城西乱葬岗，阴风惨惨，枯树上挂着残破的布条，在风中如同鬼影摇曳。几座荒坟歪斜，更添几分诡异。
唐显带着两名心腹弟子，如约而至，他怀中揣着一个锦盒，神色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片刻后，一道身影飘然而至，正是文若海。他依旧是一袭月白长衫，手持折扇，在这鬼气森森之地，显得格格不入。
“唐长老，久等了。”文若海微微一笑。
“文先生，东西带来了吗？”唐显直奔主题，将锦盒微微打开一条缝隙，浓郁的阴寒之气顿时溢出，正是那玄冥玉髓。
文若海眼中闪过一丝热切，但很快掩饰过去，也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此乃‘九转还魂丹’，足以解唐长老麾下弟子所中之奇毒，并可增十年功力。”
就在两人即将交换的刹那——
“咻！咻！咻！”
数十支弩箭如同鬼魅般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射出，目标直指唐显与文若海！同时，数道黑影悍然扑出，刀光闪烁，杀气腾腾！
“有埋伏！”唐显又惊又怒，以为是文若海搞鬼，锦盒都险些脱手。
文若海也是脸色一变，折扇挥动，荡开几支弩箭，厉喝道：“什么人？！”
那些黑影却不答话，攻势愈发猛烈，其中两人更是直扑唐显手中的锦盒！
场面瞬间大乱！
就在这混乱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淡若无痕的身影，如同轻烟般掠过战团，指尖一道微不可查的金红光芒一闪，唐显手中那个装有真正玄冥玉髓的锦盒，便已悄然易主！
与此同时，另一道冰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乱葬岗边缘，正是沐婉清。她按照文若海的计划前来接应，却见到眼前混战的一幕，不由愣住。
而真正的林亦辰，此刻已带着那锦盒，与接应的苏云裳会合，悄然远遁。
乱葬岗的厮杀持续了片刻，那伙埋伏者见目的似乎达到（他们抢走了文若海准备的一个假锦盒），又见沐婉清出现，不敢恋战，迅速撤退。
文若海与唐显面面相觑，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与愤怒。
“文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唐显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假锦盒已被抢走，真锦盒早被林亦辰掉包），气得浑身发抖。
文若海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盯着那些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沐婉清，心中念头急转。计划出了纰漏！玉髓不见了！是被那伙黑衣人抢走了，还是……另有黄雀？
他猛地看向沐婉清，眼神锐利如刀。
沐婉清被他看得心中一寒，下意识地握紧了冰魄剑。
乱葬岗重归死寂，只留下满地狼藉与两个各怀鬼胎、疑神疑鬼的宗师。
而真正的玄冥玉髓，此刻已安静地躺在林亦辰的手中。锦盒开启，那幽蓝的晶石在月光下流转着梦幻般的光泽，内部那缕古老苍茫的意识碎片，似乎感应到了苏云裳身上净世玄莲的气息，微微颤动起来。
“接下来，该轮到我们，好好‘研究’一下这冥尊的礼物了。”林亦辰看着玉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猎人，已然得手。这北疆的棋局，因为他这意外的一子，悄然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