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三百年:兴衰沉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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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军机处奠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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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现场)

雍正皇帝是个实干家,更是个急性子。他无法容忍传统内阁那套冗繁的流程——一份奏折从地方送到京城,先经通政使司,再送内阁票拟(提出初步处理意见),然后呈送皇帝批红(或用朱笔,或由司礼监代笔),最后再由内阁下发六科抄录,分送各部院执行。这套流程走下来,少则数日,多则旬月,若是遇到紧急军情或机密要务,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内阁位于紫禁城外,人多眼杂,根本无法满足雍正帝对“保密”的极致要求。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随时召见、高效议事、且绝对保密的核心班子。

于是,一个全新的、非正式的、却将拥有巨大权力的机构,在雍正帝的脑海中逐渐成形。而协助他将这个构想变为现实的核心人物,就是张廷玉。

那是一个深夜,养心殿的西暖阁内,烛火通明。只有雍正帝和张廷玉两人。皇帝丢给张廷玉几份关于西北军务的加急密折,眉头紧锁。

“你看看,这等紧急军情,若按部就班走内阁的流程,前线将士岂不是要坐失战机?朝中某些人,怕是密折还未到朕的眼前,内容就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雍正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张廷玉迅速浏览了密折,心中也是一凛。他躬身道:“皇上圣明,常规流程确有其滞缓、易泄之弊。于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法。”

“不错!”雍正帝猛地站起身,在暖阁内踱步,“朕意已决,要设立一个专门的办事机构,就在这养心殿近旁,选几个得力、可靠的臣工,日夜轮值。所有紧要军报、机密政务,直送此处,由朕与尔等当面议定,随即拟旨,经由朕审定后,直接密封发出,不经内阁,不通过六科!务必做到‘勤、速、密’三字!”

张廷玉心中剧震。他立刻意识到,这将是帝国权力运作方式的一次巨大变革!这个新机构,虽然名义上可能不显赫,但实际将取代内阁,成为真正的决策核心。

“皇上此议,实为社稷之福。”张廷玉沉声道,“然此机构,名目、选址、人员、规章,皆需仔细斟酌。”

“嗯,”雍正帝赞许地看了张廷玉一眼,“所以朕找你。你素来办事缜密,熟知典章制度。此事,就由你牵头,与怡亲王(胤祥,雍正最信任的弟弟)等几人,共同筹划。名字嘛……暂称‘军机房’,专办军务,以免外界过度揣测。地点,就设在隆宗门内,离朕的养心殿近,方便召见。”

从那一刻起,张廷玉肩头的担子陡然加重。他不仅要处理日常的文书机要,更要秘密投入到“军机房”的筹建中。他参考了前朝类似临时机构(如康熙时的南书房)的经验,但更要赋予其更高的效率和更强的保密性。

他亲自参与选定办公地点——几间不起眼的板房,与宫内富丽堂皇的殿宇相比,简直堪称寒酸,但贵在位置绝佳,戒备森严。他草拟了军机房最初的值班章程:每日寅时(凌晨3-5点)入值,根据事务多寡,随时由皇帝召见议事,事毕方可离开,往往要到深夜。他规定了文书传递的保密流程:所有文件由专人直接送达,不经任何中间环节;起草的谕旨称为“寄信上谕”或“字寄”,直接密封发往接受命令的官员本人,他人无权拆阅。

他还参与了最初军机大臣(最初叫军机处行走)人选的推荐。标准极其严格:第一是能力,要能迅速处理复杂政务;第二是忠诚,必须绝对可靠,守口如瓶;第三是背景,最好与各皇子派系无过多瓜葛。张廷玉本人,自然是第一批入选的核心成员。

军机房(后正式称为“办理军机处”)悄然成立,最初外界并未太过在意,只当是皇帝为处理西北军务设立的又一个临时机构。但很快,朝臣们就发现,许多重大决策不再经由内阁,一些重要的封疆大吏和将领,开始收到那种直接密封、格式特殊的“廷寄”上谕。

而张廷玉,则成为了这套新运作系统的“枢纽”和“大脑”。他几乎每天都泡在军机处那简陋的板房里,最早一个到,最晚一个走。各地送来的奏折密报,由他先进行初步梳理,提炼出核心内容供皇帝决策;皇帝口述的旨意,由他精心斟酌词句,草拟成文,往往能准确体现皇帝的意图,且文字精当,逻辑严密;制定的各项规章流程,也在他的实践中不断完善。

雍正帝对张廷玉的依赖与日俱增。他发现,张廷玉不仅能完美地执行命令,更能在许多具体事务上提出切中肯綮的建议。而且,张廷玉记忆力超群,对经手过的所有事务、数据、人员背景都了然于胸,皇帝随时垂询,他都能对答如流,从无疏漏。

有一次,雍正帝当着几位军机大臣的面,指着张廷玉对众人说:“尔等办事,当以张廷玉为法。其心思之缜密,办事之勤勉,文笔之老练,实乃朕之肱骨,尔等楷模!”

这话分量极重。张廷玉连忙离座跪倒,连称“不敢”,“皇上过誉,奴才唯尽心而已”。他心中并无得意,反而更加警醒。他知道,自己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位置越高,责任越重,觊觎和嫉妒的目光也越多。

军机处的设立,犹如在帝国旧有的权力躯体中,植入了一个高效而强健的新心脏。而张廷玉,正是这个心脏最重要的起搏器之一。他不再是那个仅仅负责文字工作的近臣,而是真正参与到帝国最高决策流程中的核心幕僚长。

(钩子:军机处的运行逐渐步入正轨,张廷玉的地位也日益稳固,成为雍正朝最具实权的汉臣。然而,权力的蛋糕就那么大,他地位的迅速上升,必然会引起他人的复杂目光,尤其是那些满族勋贵。一位同样深受雍正信赖的满大臣鄂尔泰,开始走入权力中心。一场潜在的、关乎满汉平衡的微妙竞争,已初现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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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观评价)

“军机处奠基人”是张廷玉政治生涯中达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权力高峰,其角色也从“能吏”转变为“制度奠基者”之一。

首先,张廷玉在军机处创立过程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关键作用。他不仅是执行者,更是重要的设计者和优化者。他将雍正帝“勤、速、密”的抽象要求,具体化为一套可操作的、极其高效的行政流程。他对文书制度(廷寄)、值班制度、保密制度的设计,奠定了军机处作为帝国最高决策机构的基础运作模式,其影响贯穿整个清朝中后期。这体现了他超越一般文秘工作的、卓越的组织架构能力和制度设计能力。

其次,军机处的地位确立了张廷玉“秘书型”权臣的独特模式。他的权力并非来自传统的宰相名分(内阁大学士在此时已渐成虚衔),而是源于其作为皇帝首席机要秘书的实际角色。他通过处理核心信息、起草重要谕旨、参与最高决策,获得了巨大的隐形权力。这种权力模式要求绝对忠于皇权、极强的业务能力以及高度的自我约束,张廷玉恰恰是这一模式最完美的化身。

从历史维度看,军机处的设立是清代皇权极度强化、彻底压倒相权的标志性事件。张廷玉作为这一制度的核心参与者与受益者,其个人命运与皇权的强化进程紧密绑定。他帮助皇帝建立了一个更高效、更集权的工具,而他自己也成为这个工具上最重要、最精密的一个部件。

然而,这种与皇权过度紧密的绑定,也带来了深远的隐患。一方面,他个人权势的显赫,必然会打破朝堂原有的政治平衡,引来其他政治势力的不满与敌视,尤其是以鄂尔泰为代表的满族势力,满汉矛盾在他身上找到了一个聚焦点。另一方面,军机处“非正式”、“听命于君”的特性,使得其大臣(包括张廷玉)的地位缺乏制度性保障,完全依赖于皇帝的私人信任。一旦这种信任发生变化,或者皇权更迭,其地位便岌岌可危。此时的张廷玉,正站在他权力生涯的顶峰,但也正站在一个最为陡峭的悬崖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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