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天的大脑宕机了。
他活了五十多年，自认为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可眼前这一幕，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天玄宗是什么存在？
那是隐世近百年，一出世便以宗师之威镇压全场的庞然大物！
其实力底蕴，恐怕连少林武当都要退避三舍。
自己的清风剑派呢？
一个在二流门派里都排不上号的中小门派。
这两者之间的差距，比天与地还要大。
他本以为，女儿惹上了天玄宗，清风剑派大祸临头，灭门就在眼前。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牺牲自己，保全门派传承。
可现在，人家不仅没问罪，反而乐呵呵地跑来当亲家？
还给足了面子，要下聘礼？
这……这不合常理啊！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林啸天那颗被江湖风浪打磨得无比多疑的心，又开始活泛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玄天一，试探着问道：“玄长老，您……您说的是真的？天玄宗真的……不追究小女的过失？”
玄天一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林掌门，你这话说的。穗穗丫头，为我天玄宗诞下万古唯一的圣体麒麟儿，乃是我宗门天大的功臣！我们感谢她还来不及，何来‘过失’一说？”
“再者说，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我们宗主和穗穗丫头情投意合，珠胎暗结，乃是一段佳话，怎么能叫‘过失’呢？”
玄天一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仿佛林穗穗未婚先孕，不是什么丑闻，反而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功绩。
林啸天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看着玄天一那张真诚无比的老脸，再看看他身后那几位同样一脸赞同的长老，心里更加迷糊了。
隐世大宗的行事风格，都这么……不拘一格？
“可是……我清风剑派，门楣低微，小女她……怕是配不上夜宗主……”林啸天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总觉得这事儿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他心里发慌。
“哎！林掌门此言差矣！”玄天一摆了摆手，一脸严肃地说道。
“英雄不问出处！穗穗丫头，天资绝伦，心性豁达，又是我们少宗主的生母。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配得上我们宗主？”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林啸天彻底没话说了。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林穗穗。
这个女儿，他好像，从来就没有认识过。
林穗穗自然也感受到了父亲投来的复杂目光。
她心里没什么感觉。
从她决定带着儿子“碰瓷”开始，她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天玄宗的态度，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一个万年不遇的修炼圣体，一个酷似宗主的亲儿子，足以让任何一个看重传承的宗门，抛弃所有的世俗偏见。
更何况，她还展现出了“足够”的实力和“高洁”的品性。
天玄宗这群老古董，不把她当成宝贝供起来才怪。
“林掌门，既然你没有异议，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玄天一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份礼单，递了过去。
“这是我们天玄宗拟定的一份聘礼，不成敬意，还望林掌门不要嫌弃。”
林啸天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份礼单。
他只是扫了一眼，瞳孔便骤然收缩，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千年寒铁百斤、深海沉银百斤、天山雪莲十株、朱果百枚……”
“二流秘籍《混元功》、《铁布衫》完整版……一流秘籍《七弦无形剑》剑谱……”
“另，黄金，一万两。”
这……这哪里是薄礼？！
这简直是足以让任何一个二流门派，脱胎换骨的惊天财富！
别的不说，光是那本一流剑谱《七弦无形剑》，就足以引起江湖上的血雨腥风！
天玄宗，竟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当成聘礼送了出来？
“不！不行！这太贵重了！我清风剑派，受不起！”林啸天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将礼单推了回去。
他现在，终于明白天玄宗的“阴谋”了。
这不是阴谋，这是阳谋！
这是赤裸裸的收买！
他们是想用这些天材地宝和神功秘籍，彻底买断林穗穗和清风剑派的关系！
拿了这些东西，就等于承认了，林穗穗从此就是天玄宗的人，和清风剑派，再无瓜葛。
虽然，他巴不得跟这个惹祸精女儿撇清关系。
可当对方真的把“买断费”拍在他脸上的时候，他心里又涌起一股莫名的屈辱和不甘。
玄天一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呵呵一笑，又将礼单推了回去。
“她是你清风剑派的女儿，从你这里出嫁，我们天玄宗，自然要给足你娘家的面子。”
“这些东西，你收下之后，如何处置，是你的事。你可以将其充入清风剑派的府库，也可以当成嫁妆，再让穗穗丫头带回天玄宗。我们，一概不管。”
“我们天玄宗，还不至于小气到，要用这点东西，来算计亲家。”
他一口一个“亲家”，叫得林啸天晕头转向。
“这……”林啸天拿着那份重如千钧的礼单，进退两难。
收下？他心里那道坎过不去。
不收？他舍不得。
有了这些东西，清风剑派何愁不能跻身一流？
他毕生的梦想，不就实现了吗？
就在他天人交战的时候，林穗穗开口了。
“爹。”她淡淡地叫了一声。
这是她这几年来，第一次，如此正式地称呼他。
林啸天身体一震，抬起头，看向她。
“收下吧。”林穗穗的眼神，平静无波，“就当是……女儿还您的生养之恩。”
她的话，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林啸天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儿，突然明白了。
她不是在跟他商量。
她是在通知他。
这场交易，她已经替他，决定了。
林啸天惨然一笑，缓缓地，收起了那份礼单。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彻底失去了这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