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谷河畔，黑蛇要塞犹如一头匍匐在浊浪边的狰狞巨兽，散发着冰冷与压抑的气息。高大的黑色石墙上，隐约可见巡逻的妖族士兵身影，墙头架设着弩炮，对准河面与两岸。码头上，几名气息剽悍的妖族正在装卸货物，对往来的人族修士态度倨傲，呼来喝去。
林轩三人在远处高崖上观察了片刻，面色凝重。渡口防卫比想象的更加森严，气氛也透着不寻常的紧张。
“木兄，你的伤……”柳依依担忧地看着林轩依旧苍白的脸色。
“无妨，已恢复几分，应付检查应当够了。”林轩深吸一口气，将气息调整到淬体七八重的水平，刻意显露出几分虚弱和疲惫，这倒不用假装。他示意柳依依和赵辰也收敛气息，不要引人注目。
“走吧，记住，我们是偶然得到渡引的散修，少说多看。”
三人沿着陡峭的小路走下高崖，来到通往要塞正门的碎石路上。路上已有不少行色匆匆的身影，大部分是人族修士，个个风尘仆仆，神色间带着急切与忐忑，显然都是想要渡河之人。偶尔也有妖族商队经过，趾高气昂。
越靠近要塞，那股肃杀和严密盘查的气氛就越发明显。要塞大门处排起了长队，两队身穿黑色皮甲、手持长矛、半人半兽模样的妖兵正逐一检查通行者的凭证。检查得非常仔细，不仅要验看渡引真伪，还要询问来历、目的，甚至有时会用一种闪烁着幽光的镜子照向行人，似乎在检测什么。
轮到林轩三人时，一名鳄鱼头妖兵粗鲁地伸出手：“渡引！”
林轩平静地递上火狐娘子给的黑色蛇皮卷轴。
鳄鱼妖兵接过，翻来覆去查看，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眉头皱起：“这渡引……气息有点杂，谁给的？”
“一位自称‘火狐娘子’的前辈所赠，言明凭此可过河。”林轩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回答，语气不卑不亢。
“火狐娘子？”鳄鱼妖兵愣了一下，似乎知道这个名字，脸色缓和了一些，但仍不放心。他示意旁边一个手持幽光镜的鼠妖过来：“照照他们。”
鼠妖拿着那面巴掌大的、边框刻满诡异符文的铜镜，对着林轩三人一一照过。镜子照射时，林轩感到一丝微弱的探测能量扫过身体，他立刻将太初剑魄和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连那一丝山岳剑意都深深藏起。
镜子照到林轩时，镜面只是微微泛了一下灰蒙蒙的光，旋即恢复正常。照到柳依依和赵辰，则是普通的白色微光。
鼠妖看了看镜子，对鳄鱼妖兵摇了摇头：“没问题，气息正常，无特殊标记。”
鳄鱼妖兵这才点点头，在渡引上盖下一个黑色蛇形戳记，挥手放行：“进去吧，到码头找‘蝰大人’的手下办理乘船手续。提醒你们，船上老实点，别惹事！”
三人心中微松，穿过厚重的包铁木门，走进了要塞内部。里面更像一个简陋的集镇，街道两旁是些石屋和摊位，售卖着各种补给品和简陋的法器，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和匆忙的氛围。人们行色匆匆，很少交谈。
他们顺着人流，很快来到了码头上。码头上停靠着三艘巨大的“船”——确切说，是三头被驯化、背上固定着多层木质舱室的巨大龟类妖兽！龟甲黝黑，布满纹路，头颅隐在壳中，只露出冰冷的小眼睛。这便是渡河的工具——驮山龟。
每只驮山龟旁都有一个简易的木台，几名穿着黑蛇商会服饰、气息精悍的妖族正在收费和登记。费用果然如传言，每人五十下品灵石，且必须是黑蛇商会认可的灵石（有特殊印记），或者等值的指定物资。
林轩三人排队缴纳了灵石（林轩拿出了部分缴获的、带有不同势力印记的灵石，其中正好有黑蛇商会的），领取了三枚刻有编号的骨牌，被告知一个时辰后，搭乘二号驮山龟出发。
等待的间歇，三人找了个角落坐下休息。林轩抓紧时间调息，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他发现，除了他们这样的普通渡客，还有几批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批是五名身穿统一暗红色劲装、气息凌厉、腰间佩刀的人族修士，为首的是一名独眼中年男子，气息赫然达到了筑基后期！他们聚在一起，沉默寡言，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似乎在等待什么。
另一批则是三名衣着华贵、但神色倨傲的年轻男女，看服饰像是某个修仙家族的子弟，由一个筑基中期的老者护卫着。他们似乎对肮脏混乱的码头环境很是不满，低声抱怨着。
还有几个独行的修士，气息或阴沉或诡异，都默默地待在阴影里。
“看来这趟船，不太平啊。”柳依依低声道。
林轩点了点头。黑蛇商会掌控的渡口，本就是灰色地带，三教九流汇聚，加上最近风声紧，气氛自然微妙。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负责二号驮山龟的妖族小头目，一个嗓门洪亮的牛妖，大声吆喝着乘客登“船”。众人依次通过跳板，登上驮山龟背上的木制船舱。舱内空间很大，但环境简陋，分成数层，座位拥挤。
林轩三人选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那批暗红劲装刀客坐在了他们斜对面，而那修仙家族子弟和护卫老者则坐在了较远的靠前位置。其他散客也各自落座。
“都坐稳了！开船！”牛妖大吼一声，跳到驮山龟巨大的头颅旁，用一根镶嵌着妖丹的长杆在龟壳上敲击了几下，发出特定的指令。
“昂——！”
驮山龟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四肢划动，庞大的身躯缓缓离开码头，向着浑浊湍急的裂谷河对岸游去。龟背异常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但速度却不慢。
船舱内安静下来，只有河水拍打龟壳的哗哗声。大多数人闭目养神，或警惕地留意着四周。
航行约莫半个时辰后，已至河心。两岸景物变得模糊，河水更加湍急，水下偶尔有巨大的阴影掠过，让人心惊。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轰——！！”
船体猛地一震，仿佛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紧接着，从船底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和木板破裂的声音！
“怎么回事？” “有水怪袭击？” 船舱内顿时一片惊慌。
“安静！”那牛妖小头目冲进船舱，脸色难看，“妈的，遇到‘裂谷铁头鲶’群了！大家稳住，驮山龟能应付！”
话音未落，船体又是接连几次剧烈的震动和撞击！显然不止一条所谓的“铁头鲶”在攻击船底。驮山龟发出痛苦的嘶鸣，游动变得不稳，甚至开始倾斜！
“不好！船底漏水了！”有人惊呼。只见船舱下层已经开始渗入浑浊的河水！
“所有修士，准备战斗！保护船只！”牛妖怒吼着，拔出弯刀，冲向船舷。其他几名妖族水手也纷纷拿起武器。
乘客们也骚动起来。那批暗红劲装的刀客首领，独眼男子冷冷道：“不想喂鱼的，就出手！”他率先带着手下冲出船舱，来到龟甲边缘，对着水下不时冒出的、长着狰狞骨板头颅的巨大黑影发动攻击。
柳依依和赵辰看向林轩。林轩点了点头：“去帮忙，小心点。”他自己则留在原地，一方面伤势未愈，不宜剧烈动手，另一方面，他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裂谷河固然危险，但黑蛇商会的渡船经验丰富，驮山龟更是皮糙肉厚，怎会如此轻易被寻常水怪攻破船底？
他灵觉散开，仔细感知。果然，在混乱的水下攻击波动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异常凌厉的……剑气！
这剑气并非来自船上任何乘客，而是来自水下！并且，这剑气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冰冷、纯粹、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是剑修在水下搞鬼？目标是……船？还是船上的某个人？”林轩心中警铃大作。
就在这时，船舱猛地向一侧大幅度倾斜！大量河水灌入，许多乘客站立不稳，摔倒惊叫。
“啊！”一声女子的惊呼传来。只见那批修仙家族子弟中，那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因为船体倾斜，加之慌乱，竟失足从破损的船舷处跌了出去，直直落向下方的湍急河水！
“小姐！”那护卫老者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被两头同时跃出水面的巨大铁头鲶挡住！
眼看那少女就要被浑浊的河水吞没，水下阴影窜动，显然有更多水怪被落水者吸引！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青色的剑光，如同惊鸿乍现，自水下某个隐蔽处疾射而出！并非攻击水怪，而是精准无比地卷住了那下落少女的腰肢，将其凌空带回，稳稳地落在了稍微平整些的龟甲另一侧！
出手救人的，赫然是那群暗红劲装刀客中，一个一直戴着斗笠、沉默寡言、站在边缘的消瘦身影！此刻他斗笠抬起一角，露出下半张苍白却轮廓分明的脸，手中握着一柄样式古朴的连鞘长剑，剑未出鞘，刚才那道救人剑光，竟是以气驭剑的手段！
“好精妙的驭剑术！此人对剑道的理解，非同一般！”林轩心中暗惊。更让他心惊的是，此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纯粹的剑意，与刚才他在水下感知到的那丝隐晦剑气，同出一源！
水下搞鬼的是他？那他为什么要攻击渡船？又为什么要救那少女？
混乱还在继续。但有了这神秘剑客和刀客们的加入，加上船上其他修士也纷纷出手，攻击船底的水怪终于被暂时击退。牛妖和水手们拼命修补漏洞，驮山龟也稳住身形，继续向对岸艰难前行。
然而，经此一闹，船舱内气氛更加诡异。那被救的鹅黄衣裙少女惊魂未定，被家族中人围住安抚，看向那神秘剑客的眼神充满感激。神秘剑客却已退回原位，斗笠压低，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独眼刀客首领扫了一眼破损的船舱和惊惶的乘客，冷哼一声，对牛妖道：“还有多久能到？”
牛妖擦了把汗：“快了，再有半个时辰……”
“加速！”独眼刀客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牛妖似乎有些忌惮这帮刀客，连忙点头，再次去催促驮山龟。
林轩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他的灵觉始终锁定着那个神秘剑客，以及……水下。他感觉到，水下那股隐晦的剑气并未完全散去，反而如同毒蛇般，再次悄然凝聚，锁定的目标似乎是……他们这艘船的动力核心——驮山龟头颅与背甲连接处的某个脆弱点！
这家伙，还想再来一次！他想让整艘船彻底沉没！
为什么？船上到底有什么是他非要毁灭不可的？还是说，他想杀某个人，不惜拉上一船人陪葬？
不能再等了！
就在那股水下剑气即将再次爆发的刹那——
林轩动了！他并未起身，也未拔剑，只是并指如剑，隔着船舱木板，对准下方驮山龟脆弱点对应的位置，隔空一点！
“寂灭指剑——扰魂！”
一道微弱到极致、却凝练无比、蕴含着一丝太初剑魄本源气息的灰色剑气，悄无声息地穿透木板，射入水中，并非攻击那股隐晦剑气，而是精准地干扰了其凝聚的节点和与施术者的心神联系！
“嗯？”水下某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意外的闷哼。那股即将爆发的隐晦剑气，如同被掐断了引信的炸药，骤然溃散！
几乎同时，那神秘剑客斗笠下的身躯微微一震，猛地抬头，锐利如剑的目光，瞬间穿透船舱，死死锁定在了角落里的林轩身上！
四目相对。
林轩看到了一双冰冷、锐利、仿佛蕴藏着无尽风雪与孤寂的眼眸。
而那神秘剑客，则在林轩眼中，看到了一片深邃的混沌，以及那混沌深处，一闪而逝的、令他剑心都为之悸动的灰色光芒！
“你是谁？”一道冰冷的传音，直接在林轩脑海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