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 并非福音
圣皇厅内，星图流转，那条冰冷的、由乱码和碎片化词汇组成的信息流，如同一条悬在众人心头的毒蛇，无声地吐着信子。
“培养皿……”
“容器……”
“过滤器……”
“回收……”
这些词汇反复闪烁，每一次明灭，都像是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狠狠敲击一记。陈铁那句“破瓦盆和滤网石子儿”的粗俗比喻，虽然难听，却无比精准地刺破了那层自欺欺人的窗户纸，将血淋淋的、令人难以接受的“可能”摆在了面前。
林红玉（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强迫自己维持着指挥官的冷静，但声音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深吸一口气，看向赵虎：“圣皇，如果……如果这猜测是真的，那所谓的‘稳定性下降’、‘跌破阈值’……意味着什么？我们的宇宙……会怎样？”
她没有问“该怎么做”，而是先问后果。这是军人的思维习惯，评估威胁等级是制定应对策略的第一步。
墨尘（银发似乎都黯淡了几分，他缓缓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仿佛在推演着某种可怕的未来图景） 沉声接口，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若视宇宙为容器，生灵为滤材……容器破损，滤材焉存？‘回收’二字，在冰冷的机制中，往往意味着……格式化，归零，乃至……彻底湮灭。”
“格式化？！”小李飞刀不飞（猛地跳了起来，脸色煞白，像是听到了世间最恐怖的词汇） 尖声道，“就像……就像我们删除一个出错的程序、清空一个满是病毒的数据盘？！把我们，把联盟，把所有的世界……全都‘delete’掉？！就因为它觉得我们‘不稳定’了？！”
这个比喻比陈铁的更加具体，也更加骇人。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它敢！”陈铁（双目瞬间赤红，浑身肌肉贲张，铁躯金刚骨发出低沉的嗡鸣，脚下的静魂玉地面都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怒吼一声，声浪震得整个静室都在颤抖，“老子拆了这破盆！砸了这狗屁‘天外天’！”
“冷静点，铁子！”小李飞刀不飞虽然自己也吓得够呛，但还是下意识地拉了陈铁一把，“你吼再大声，那‘天外天’也听不见！我们现在连它在哪儿，是个什么东西都还没完全搞清楚！”
赵虎始终沉默着，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器，一遍又一遍地审视着那断断续续的信息流。他没有像陈铁那样愤怒咆哮，也没有像小李那样惊慌失措，他的冷静，在这种时候，反而成了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恐惧只会蒙蔽双眼。”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宣泄情绪，而是确认事实。这信号，是我们目前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情报来源。”
他再次抬手，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引导解析。他身后，那尊凝实无比的铁骨金刚法相的虚影微微一闪，一股蕴含着“秩序”与“解析”意味的无形力量，如同水银泻地，融入到他操控的破解力量之中。他不再仅仅依靠面板的算力和众人的辅助，而是开始以自身对“秩序”法则的理解，去尝试拆解这高维信息的结构。
“枢机，集中所有冗余算力，构建‘逻辑迷宫’模型，模拟信息流的自洽性检验。”
“墨老，请以‘天机溯流’之术，反向推演这些词汇可能指向的‘因果链’。”
“小李，放弃强行解码，尝试寻找信息编码中的‘重复模块’和‘冗余校验’，那可能是它的底层逻辑规则。”
“红玉，陈铁，稳住空间结构，隔绝一切外部灵能波动，防止解析过程引发不可测的连锁反应。”
一道道指令清晰地下达，众人立刻依言而动。整个静室仿佛化作一个高效而精密的实验室，各种力量在赵虎的统筹下，以前所未有的协同方式运转起来。
破解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更多的词汇碎片被剥离出来：
【……能量富集度……异常……】
【……灵魂熵减……超预期……】
【……协议Z-09……触发条件……】
【……潜在污染源……标记……高优先级……】
【……建议……深度扫描……及……清理……】
“能量富集度异常……灵魂熵减超预期……”墨尘喃喃自语，眼中推演的光芒急剧闪烁，“难道……是因为我们联盟的发展？因为圣皇您带来的秩序，使得这个世界产生的‘能量’和‘灵魂质量’，超出了这个‘培养皿’的设计容量？”
“协议Z-09……深度扫描和清理……”林红玉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这听起来，就像是发现庄稼地里长了特别旺盛，但可能是有毒的杂草，准备连根拔起，重新播种！”
小李飞刀不飞猛地一拍大腿，带着哭腔喊道：“破案了！兄弟们！就是因为咱们太努力了！发展得太好了！卷得太厉害了！结果‘营养’过剩，要被当成‘病毒’或者‘bug’给清理掉了！这特么算什么道理？！努力也有错吗？！”
陈铁听得一愣一愣的，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合着……是俺们吃得太胖，把人家碗给撑裂了？所以人家要摔碗？”
这清奇的角度，让悲愤紧张的气氛都为之凝滞了一瞬。
赵虎却没有笑。他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词组——“潜在污染源……标记……高优先级”。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结合之前解析出的“过滤器”功能，一个更深的、更令人不安的猜测浮上心头。
“或许，不仅仅是‘碗’裂了。”赵虎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冰冷，“所谓的‘玩家’，作为‘灵魂过滤器’，其核心功能，恐怕不仅仅是稳定‘培养皿’，更是在过滤和提纯某种‘能量’或‘特质’。”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我们联盟，尤其是经过‘秩序’理念洗礼，团结了万族，打破了内耗的联盟，所产生的‘灵魂数据’，或许已经不再是‘天外天’所需要的‘纯净养料’，而是它无法理解、甚至视为有害的……‘杂质’和‘污染’。”
“我们……成了病毒？”林红玉难以置信地重复道。
“从它的逻辑来看，是的。”赵虎肯定道，“一个不受控制、自行演化、甚至可能反过来影响其系统稳定性的‘变异体’。所以，这求救信号，这警报，并非指向我们，而是在向它的造物主示警——‘培养皿-7号发生严重污染，请求清理指令！’”
真相，如同剥开层层伪装后露出的狰狞獠牙，比他们之前最坏的设想还要残酷。
这并非什么机遇，更不是什么通往自由的道路指引。这是一个死亡倒计时的预告！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对脚下“试验田”里不听话的“微生物”下达的灭绝通牒！
所谓的“求救”，是刽子手在磨刀时，刀锋与磨刀石摩擦发出的、被受害者误以为是救赎的……刺耳噪音。
静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最初的愤怒和恐惧，在这种绝对理性、绝对冰冷的“清理”逻辑面前，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的、更无力的寒意。他们所有的奋斗、牺牲、建立的文明与繁荣，在“天外天”的视角里，不过是一场需要被清除的病变。
“它将我们视为蝼蚁，视为草芥，视为可以随意格式化的数据……却忘了，即便是蝼蚁，被逼到绝境时，也能蛀空千里之堤；即便是草芥，于野火焚烧之后，亦能孕育新生。” 赵虎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眼神中没有绝望，只有一种燃烧到极致的冷静与决绝。
“这信号，确实并非福音。”他总结道，目光再次投向那幽蓝的坐标，仿佛要穿透无尽虚空，直视那冰冷的幕后黑手，“它是丧钟，但同时也是战鼓。”
“它告诉我们，敌人是谁，它在何处，以及……我们为何而战。”
不是为了征服，不是为了荣耀，甚至不仅仅是为了自由。
而是为了……生存！
最基本的，也是最残酷的，生存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