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苏醒,如同在漫长寒冬后投下的第一缕春日暖阳,瞬间驱散了笼罩在医院上空的沉重阴霾。尽管他的身体依旧虚弱,需要长时间的静养和康复,但那双恢复了神采的眼眸,那微弱却坚定的心跳,以及他看向苏晚时,那不再有任何迷茫、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与爱意的目光,都让所有悬着的心,安然落地。
接下来的日子,时间仿佛被调慢了流速,在医院这方小小的天地里,流淌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与温暖。
苏晚几乎寸步不离。她不再是那个只能在门外绝望等待的守护者,而是可以真真切切地坐在他床边,看着他一天天好转。她帮他调节床的高度,用棉签沾水轻轻湿润他干裂的嘴唇,在他疲惫时为他读一些舒缓的诗歌,或者只是握着他的手,陪他一起看窗外巴黎的天空,从清晨的鱼肚白看到黄昏的瑰丽晚霞。
林深的恢复过程缓慢而辛苦。每一次尝试抬手,每一次想要清晰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需要耗费他巨大的力气。伤口会疼,躺久了会麻木,康复训练更是伴随着不适与挫折。但他从未流露出丝毫烦躁或沮丧。每当苏晚担忧地望向他时,他总是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带着些许疲惫却无比温柔的笑容,然后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告诉她:“我很好,别担心。”
他的目光,常常会长时间地停留在苏晚身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仿佛要将这错过的三年时光,连同她此刻真实的陪伴,一并深深烙印在脑海里,刻入灵魂深处,再不容许任何形式的遗忘。
偶尔,精神稍好的时候,他会用依旧沙哑缓慢的语调,断断续续地和她说话。
“那首歌……”他看着她,眼神清亮,“《归程》的……旋律……我一直……记得。”
苏晚的心瞬间软成一汪春水,她点头,轻声哼唱起那熟悉的调子。他闭着眼听,嘴角带着满足的弧度,手指在她掌心轻轻打着拍子。那是独属于他们的、跨越了遗忘的共鸣。
他也会问起外面的事情,关于顾城,关于舆论。
苏晚总是拣好的、已经处理妥当的部分告诉他,语气轻松,不想让他耗费心神。
“都解决了,你别操心。”她握紧他的手,“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
林深看着她眼底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为了让他安心而强装的镇定,心中了然,更多的是心疼。他没有追问,只是反手握紧她,用眼神传递着他的信任与依靠。
林建国每天都会来,停留的时间不长,但很规律。他不再谈论公司事务,不再提及继承之约,只是询问医生的恢复建议,或者带来一些精致的、利于康复的饮食。父子间的交谈依旧不多,但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生涩、却真诚的关切。
有一次,林深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忽然轻声对苏晚说:“他……好像……不一样了。”
苏晚微笑着,将母亲日记里关于他父母往事和林建国心结的部分,轻声告诉了他。
林深沉默了很久,再抬眼时,眼中似有水光闪动,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一丝释然的柔和。横亘在父子之间多年的冰山,终于在理解与生死考验面前,开始真正地、不可逆转地消融。
在医生允许的范围内,苏晚开始将一些工作带到病房。不是处理危机公关的紧急文件,而是《归程》的后期制作材料。
她会将剪辑好的片段在平板电脑上放给林深看,征求他的意见。虽然他说话还不利索,但他对表演的理解、对角色情感的把握,依旧精准得令人惊叹。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表情处理,他都能给出关键的建议。
他们一起讨论某个转场的节奏,一起斟酌某句台词的情感浓度。他靠在床头,她坐在床边,阳光洒在摊开的剧本和他们的肩膀上,构成了一幅安静而默契的画面。
这不再是经纪人与艺人的工作对接,而是灵魂伴侣之间,基于共同热爱与深刻理解的共创。他们是彼此最严苛的观众,也是最懂彼此的知己。
“这里……”林深指着屏幕上自己一场情绪爆发的戏,微微蹙眉,声音缓慢却清晰,“可以……再……收一点。痛苦……不一定要……喊出来。”
苏晚认真地看着,然后点头:“我明白了,是内敛的绝望,比外放的嘶吼更有力量。我让剪辑师调整。”
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眼中满是欣赏与爱意。这就是他爱的女人,聪慧,坚韧,懂他,并且,从未真正离开。
一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病房染成温暖的橙色。林深的精神很好,甚至能在苏晚的搀扶下,稍微在窗前站一会儿。
他看着窗外塞纳河上闪烁的波光,轻声说:“等……好了……我们……把没走的……路……走完。”
苏晚靠在他身侧,感受着他虽然单薄却真实存在的力量,心中被巨大的幸福填满。
“好。”她应着,声音轻柔而坚定,“不止巴黎,还有圣米歇尔山,冰岛,南法……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走。”
他低下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没有过多的言语,所有的承诺与爱意,都融在了这个夕阳下的亲吻,和彼此交握的双手之中。
他们的归程,曾因意外而中断,因遗忘而偏离。
但现在,他们正携手,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在共同的归程上。这条路,或许未来还会有风雨,但他们都深知,只要彼此在身侧,便无所畏惧。
窗外的巴黎华灯初上,映照着病房内相拥的剪影。
而归程的终点,是彼此,是家,是他们共同谱写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