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叹了一口气，将毫无形象跌坐在地的男人架着胳膊扶起。
他搀着了无生机的男人要往一旁的椅子上坐着，可到了门口男人却扶着墙顿住了脚步。
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这里正好能看到抢救室里间的景象。
那个冲进去的少年此刻正跪在地上，他的身旁有两张铺着白布的床，那上面躺着他的父母。
警察察觉到了男人的坚持，站在他身旁叹息一声：“先生请节哀，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的。
“可现如今后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据我了解，受害者家里只有这一个孩子，其他亲戚都在外省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不过警方已经通知家属，在此期间可能还需要您多帮忙。”
原本毫无光泽的琥珀色瞳孔因着这句话闪烁了一下。
家属？
还有什么家属？
他的爸爸妈妈……没了。
唯一一个在里面。
他哪还有什么家属。
不……这一世终究与上一世不同。
虽然，他做了很多努力仍没有改变父母死亡的结局。
可终究还是不一样了，他的爸爸妈妈没有变得……
没有变得面目全非吗？
他不知道。
颓靡的男人看着那房间里抱着冰冷尸体痛哭流涕的少年只觉得心在滴血。
可他似乎也不觉得痛了。
或许是再一次经历让他有些麻木了。
又或许是那十年的生活让他变成了冷血的人。
可他为什么不敢踏进一步呢？
明明轨迹已经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他的父母并不是当场死亡……
那个少年勇敢踏进去了。
踏进去见了父母最后一面。
可为什么你不敢？
方许，你为什么不敢？
是害怕看到的是跟上一世一样的场景？
还是怕爸爸妈妈像是恶鬼一样每晚都在梦里纠缠不休？
方许不停地质问自己。
可实际上，那个时候无论他有多么害怕，他还是希望每晚都能梦到爸爸妈妈，哪怕只是两具焦黑的尸体，哪怕被逼问着为什么不替他们报仇。
可是……
他们还是死了。
死了！
男人扶在墙上的手握成了拳。
明明就差最后一步！
明明就差最后一步！！
果然，还是那么差劲……
他无法拯救爸妈，也没办法拯救自己。
无力感从心底涌出，方许突然觉得或许重生才是老天爷给予他的惩罚。
让他再一次体会亲人离世的痛苦，让他再一次亲眼看见自己踏上那条不归路……
或许他早就该死了。
“经过初步调查，我们认为这或许并不是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请问您和受害者是什么关系，有些事情想要问询一下。”
了无生气的男人浅浅抬了眼皮，嗓音沙哑：“我叫何寻岭，是一名律师，也是受害者的代理律师。”
“原来您就是何律师！”警察的眼里有些许惊喜。
脸色苍白的男人眉宇微蹙，有些不解。
“是这样，经过认定，此次事故确属意外，只不过此次交通事故似乎还牵扯了其他案件并不归属于交通执法部门管辖，我们已经协同当地民警展开调查。”
“另外，我们在死者的手机里发现了一条未发送成功的短信就是发给您的，何先生，您看看吧。”
被称作何先生的男人垂眸，视线里是警察递出装在袋子里的手机。
黑色的手机屏幕上有几道裂痕，手机壳的一侧还挂着一个小挂件，上面有一个玉制的金元宝。
只不过那穿着金元宝的绳子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男人接过手机，手却有些颤抖。
那是他十二岁攒钱给爸爸买的生日礼物，六年了，绳子换了好几根，却还是牢牢挂在上面……
方许似乎费了很大了力气才摁下电源键。
屏幕亮起，上划解锁，未发出的短信里有一段话。
【何律师，万一我们真的出事了，烦请您帮我们照顾一下我们的孩子。小宝他很听话，不会太麻烦您的。另外我们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立一份遗嘱比较稳妥，要是我们以后真的没了，小宝他也能有后路，一切都拜托】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打断了短信的发送，这段话并没有写完。
短信里还有一个附件，男人颤抖的手几次才对准文件点开。
屏幕不大，塞不完里面手写的文字。
男人一字一句认真看着，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吧嗒——”
一滴泪砸在屏幕上，落在了最后的落款署名上。
“在那！病人在那！”不远处传来急呼。
警察扭过头却见一个护士带着一个人跑了过来，这才兀地想起这个叫何寻岭的律师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服。
他的头上还有伤！
再一扭头，却见那人就要仰头倒下。
“何先生！”
“何寻岭！”
方许再一次陷入了昏迷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你们为什么天天那么晚回家！就留我一个人在家！”
“呜呜呜~你们是不是不爱我了！”只有七八岁的男孩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哭喊着。
他的眼角还挂着泪水，带着婴儿肥的脸看起来可爱又好捏。
尚见年轻的方金明和许新兰很是无奈地站在一旁。
“公司里这几天正是忙碌的时候我跟你爸也没有办法呀！”
“要不然你就先在学校里多等一会儿，或者到同学家里去玩？”
“等什么等？玩什么玩！这几天每次都是我最后一个从学校出来了！”
“明明说好每天都接我的！你们说话不算话！呜呜呜~你们骗人！你们就是不爱我了！”
“那之前让你放学来厂里你又不愿意，现在怎么办？”
“……”小小方许扭过身子气鼓鼓不说话。
“要不然让你王伯伯每天放学接你到厂里面？”许新兰放柔声音望着那小小背影哄道。
过了好一会儿，小方许站起来叉着腰仰着头说了一句：“那好吧，这回可要说话算话！”
自那以后，王宝德便成了方许的“专属司机”，只不过不是开着什么豪华轿车，而是二八大杠。
可小小方许觉得那样也很威风。
迎着风路过熟悉的风景就能见到他的爸爸妈妈了。
可是他没想到到了厂里他还是经常见不到爸爸妈妈。
王伯伯也让他一个人玩。
终于有一次，小小方许忍不了了。
他捡了一颗石子，在大门旁的名牌上划了长长一道，因为个子不够高只把公司两个字划花了。
而公司两个字旁边还有两个歪歪扭扭花费一番力气才能辨别的字。
方许。
小男孩划完就跑，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二十八岁的方许站在那名牌前一动不动。
这是他酸涩又好玩的童年回忆。
如今他要低着头才能看见那已变得模糊的两个字了。
不过没想到现在仍然能见到。
再一抬头，周身换了场景，方许发现自己身处在整洁的房间。
窗户上结着水汽，窗外的三角梅已搬至屋内。
屋外寒气逼人，屋内暖气腾腾。
地上堆满了气球，墙上挂满了彩带。
客厅方桌上放着一个生日蛋糕，上面有一个抱着篮球的小人。
是谁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