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们彻夜不眠，用尽了浑身解数，金针渡穴封锁要脉，灌下精心调配的解毒汤药，甚至动用了王府库藏和宫中赐下的几样解毒圣品，总算是暂时压制住了那霸道毒素的蔓延速度，但沈玦依旧昏迷不醒，高烧反复，情况依旧如同走在悬崖边缘，凶险万分。
林墨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边，衣不解带，眼窝深陷，原本清澈灵动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写满了疲惫与刻骨的担忧。
她不停地为他更换额上被体温焐热的冷帕，用温水轻柔擦拭身体辅助降温，观察着他呼吸的每一次细微变化，仿佛要将他的生命体征牢牢刻在心里。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寝殿内只余几盏长明烛火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林墨实在累极了，蜷缩在冰冷的脚踏上，趴在床边，握着沈玦的手，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浅眠。
就在她意识朦胧之际，忽然感觉那只被她紧紧握在手心、始终冰凉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林墨猛地惊醒，心脏骤然收缩，立刻抬头看向沈玦的脸，屏住了呼吸。
只见沈玦那浓密如鸦羽的长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仿佛在与沉重的眼皮抗争，然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他的眼神初时涣散无神，没有焦距，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迷雾，显然并未完全清醒，只是被某种本能或执念强行拉回了一丝意识。
“水……”他干裂得泛起白皮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气音。
林墨心中猛地一喜，如同枯木逢春，连忙端过一直用暖盂温着的清水，用干净的棉签小心翼翼地蘸湿他干涸的唇瓣，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
沈玦似乎感受到唇上传来的珍贵湿润和那熟悉的、带着淡淡冷梅香的气息，混沌的意识稍微凝聚了一丝。
他模糊的视线艰难地移动，终于一点点聚焦，清晰地映出了趴在床边、面容憔悴苍白、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肯落下的林墨。
他费力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被林墨紧紧握着的手，反手用更大的力道，坚定地、牢牢地握住了她的，仿佛那是他在无边黑暗中抓住的唯一浮木。
那力道虽然因为虚弱而算不上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林……墨……”
他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几乎难以辨认，但每一个音节都重重砸在林墨心上。
“我在！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林墨连忙凑得更近，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和激动，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滴落在他与她交握的手上。
沈玦的目光涣散地在她写满担忧与泪痕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用最后一丝清明确认她的安全无恙。
然后，他断断续续，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说出了一句让林墨灵魂都为之震颤的话：“本王……若有不测……府库……产业……暗卫……所有……都……都给你……”
林墨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他这是在……交代遗言？
将他视若性命、经营多年的所有势力与财富，全数托付？
他顿了顿，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浅短，胸口剧烈起伏，却执拗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双即使涣散也依旧深邃的凤眸中，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深藏于脆弱之下的卑微祈求：“合约……别……别走……续……续一辈子……好不好？”
这话语，如同九天惊雷，在她耳边轰然炸响。
在这生死关头，在他神志不清、命悬一线之际，心心念念的，不是他的赫赫权势，不是他的未竟野心，不是他的血海深仇，而是将他所有的身家性命托付给她，甚至……用这种近乎笨拙、直接的方式，撕开所有伪装，卑微地祈求她不要离开，将那份始于利益与算计的冰冷“合约”，延续至一生一世！
滚烫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林墨眼中汹涌滚落。
她紧紧回握住他冰凉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和生命力传递过去，俯下身，在他耳边，用带着浓重哭腔却无比清晰、坚定的声音回应：“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但是你不许有事！听到没有？沈玦，你给我挺住！你不许有事！合约……我们续一辈子！你若是敢不醒来，敢抛下我……我就……我就带着你的遗产，找个最山清水秀的地方，买上一堆面首，逍遥快活去，让你在下面都不得安生！”
也不知是她的“威胁”起了作用，还是那句带着泪的“续一辈子”终于安抚了他内心深处的不安与执念，沈玦紧绷的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些许，嘴角极其微弱地、几不可见地勾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却又无力，再次被无尽的黑暗拖拽着，陷入了昏睡之中。
但那只与林墨交握的手，却自始至终，没有松开分毫，仿佛烙印般紧紧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