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之上，那张由灰雾凝聚的巨脸，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北岸。
无声的咆哮，化作了实质性的精神冲击，如狂涛骇浪般席卷而来。那是一种混杂着无尽贪婪、怨毒、饥渴的污秽意志，足以让最坚定的战士心智崩溃，让最勇敢的灵魂堕入疯狂。
首当其冲的李四等人，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刺入颅内，眼前金星乱冒，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他们几欲作呕。
“呃……”王大牛闷哼一声，那张憨厚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握着铁骨朵的手青筋暴起，竟是在凭借本能抵抗这无形的侵蚀。
就连那庙祝老者，也“噗通”一声瘫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呻吟。
唯有陈希，立于风暴的中心，岿然不动。
他的王袍被无形的风压吹得向后笔直扬起，猎猎作响，但他本人却像是一根钉死在天地间的神针，任凭浪潮如何汹涌，都无法撼动分毫。
“装神弄鬼。”
陈希薄唇轻启，吐出四个字。
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规则层面的力量。
【人道丰碑】称号光芒一闪，一股无形的皇道龙气自他体内冲天而起，化作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金色屏障，瞬间笼罩了整个土丘。
那污秽的精神冲击撞在金色屏障上，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发出“滋滋”的消融声，刹那间烟消云散。
李四等人顿感压力一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再看向陈希的背影时，眼神中的狂热与崇敬，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就是他们的王！
这，才是能与妖邪抗衡的神威！
南岸的灰雾巨脸似乎被激怒了，翻涌得更加剧烈。雾气构成的“嘴巴”猛然张开，一道比之前浓郁十倍的灰色气柱，跨越千米江面，如同一条毒龙，直扑陈希而来！
“主公小心！”李四骇然失色。
陈希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冷哼一声。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他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仿佛踩在了天地的脉搏之上。
轰！
他脚下那座沉睡了数百年的【镇江台】节点，仿佛被这一脚彻底唤醒，发出一声沉闷如远古巨兽苏醒般的轰鸣！
一道土黄色的光晕从地底升腾而起，与陈希身上的皇道龙气交相辉映，瞬间凝结成一面厚重无比的巨大盾影。
盾影之上，山川河流的纹路若隐若现，充满了镇压一切的厚重与威严。
灰色气柱狠狠撞在盾影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无声无息的湮灭。那条不可一世的“毒龙”，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被盾影彻底吞噬、磨灭。
【叮！你借助【镇江台】节点，成功抵御了【贪欲之主】的远程侵蚀！】
【【镇江台】节点激活进度+5%！】
【你的称号【人道丰碑】吸收了部分逸散的民怨，效果微量提升！】
江对岸的灰雾巨脸，似乎遭受了难以想象的反噬，猛地扭曲、溃散，重新化作一片死寂的浓雾，只是那雾气比之前，似乎稀薄了一丝。
一场凡人无法理解的隔空交锋，就此结束。
陈希收回目光，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庙祝，又看了看心有余悸的李四等人，语气平淡。
“看到了？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敌人。”
“它很强，但并非不可战胜。”
“现在，去做事。”
“是！”
这一次，李四等人的回答，再无一丝一毫的犹豫与担忧，只剩下钢铁般的意志与决心。
……
镇北王要祭天斩妖的消息，如同一场十二级的飓风，在短短一天之内，席卷了整个长江北岸。
起初，是震惊与惶恐。
江州知府刘文正几乎一夜白头，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了十几封措辞严厉的奏折，痛斥陈希“大逆不道，包藏祸心”，可每一封写完，又被他自己颤抖着手投入火盆。
他不敢送。
因为李四临走前那句话，如魔音贯耳——“你是要与天下为敌，还是要顺天应人，自己掂量。”
他怕死，更怕成为天下苍生的罪人。
而当南岸的妖邪隔江显威，那恐怖的精神冲击即便被陈希挡下，逸散出的余波也让江岸百里之内的百姓心神不宁，噩梦连连之后，民间的风向彻底变了。
惶恐，变成了期盼。
震惊，变成了狂热。
“听说了吗？南边那雾里真的有吃人的妖怪！昨天张屠户家的婆娘，隔着江看了一眼，回来就疯了！”
“何止啊！我听说那妖怪还能隔着江害人呢！要不是王爷在这儿镇着，咱们都得完蛋！”
“王爷要祭天！这是好事啊！这是为咱们万民求平安！”
“什么僭越不僭越的，能救咱们命的，就是青天大老爷！就是活菩萨！”
“走走走，去王爷要祭天的地方磕个头，求王爷一定要成功啊！”
无数百姓自发地涌向镇江台的方向，虽然被军队拦在百里之外，但他们却不肯离去，就在封锁线外跪拜祈祷，香火缭绕，汇聚成一股股肉眼看不见的民心愿力，跨越空间，涌向那座正在拔地而起的高台。
镇江台，或者说，曾经的龙王庙，此刻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数千名工部匠人与精锐士兵协同作业，效率高得惊人。
破庙被小心翼翼地平移开，露出了下方那块泛着淡淡光晕的古老地基。以上古夯土技术，掺杂着军中特有的铁煞之气，一座九丈高，分九层，暗合九五之尊的宏伟祭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型。
“嘿咻！都加把劲！这可是给王爷修的祭天台！修得不牢固，仔细你们的皮！”
张三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上汗珠滚滚，亲自扛着一根巨大的梁木，嘶吼着给众人鼓劲。
“张头儿，你说王爷这次祭天，真能把对面的妖怪给弄死？”一个年轻的士兵一边卖力地夯土，一边好奇地问。
“废话！”王大牛恰好路过，听到这话，把胸脯拍得“嘭嘭”响，“王爷那是谁？那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别说一个妖怪，就是十个八个，王爷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他这番话，引得周围的士兵一阵哄笑，紧张劳累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玩笑。
他们亲眼见证了王爷如何隔江逼退妖邪，那种发自内心的信任与崇拜，已经化作了最坚定的信仰。
夜幕降临。
工地上依旧灯火通明，数万军士枕戈待旦，整个军营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巨兽。
陈希站在一座临时搭建的帅帐前，遥望着江对岸的灰雾。
李四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
“主公，祭坛主体明日即可完工。各州府的反应……很复杂。大部分地方官选择了沉默，贴出了告示，但言辞都很模糊。只有少数几位刚直的官员，公开支持主公，号召百姓祈福。”
“意料之中。”陈希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他们不敢赌，也赌不起。无妨，我需要的，不是他们的支持，而是民心。”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股庞大而纯粹的愿力，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灌注进下方的镇江台，也同时滋养着他自身的皇道龙气。
【人道丰碑】的称号，前所未有地明亮。
“京城那边……怕是已经炸开锅了。”李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笑。
“让他们炸。”陈希转过身，看着自己这位最得力的下属，眼中闪过一抹深邃的光，“李四，你以为，我为何要用‘朕’，为何要行祭天之事？”
李四一愣，低头沉思片刻，试探着说：“是为了……凝聚人心，激活镇江台，以雷霆之势，震慑妖邪？”
“只说对了一半。”
陈希的目光扫过灯火连绵的军营，扫过远处跪拜祈福的百姓，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
“也是为了告诉京城里那些人，告诉天下所有世家门阀，告诉那位高坐龙椅的天子——”
“这大梁的江山，不是他一人的，也不是他们一家的。”
“这擎天玉柱，也不是靠着祖宗牌位就能立起来的。”
他伸出手，仿佛要握住这漫天星辰。
“它，当以万民为基，以社稷为梁！”
“今日，我陈希在此立柱。谁敢来拦，谁想来拆……”
陈希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就先问问，我这柄刀，和这北岸数十万一心向我的人，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