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影低语

忆书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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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寂野残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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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并非无声,而是声音被这片原野本身吞噬、吸收后留下的绝对静谧。风拂过苍白的花海,只见摇曳,不闻其声。脚下踩在松软的土地上,如同踏足虚空,没有任何反馈。连自身血液流动、心脏搏动的声音,在这里都变得微不可闻,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抹除。

林晚星站在原地,背靠着那扇已然紧闭、隔绝了来路的冰冷门扉,谨慎地打量着这片名为“寂静原野”的诡异空间。

天空是永恒不变的昏黄色,没有云彩,没有日月,光线均匀而黯淡,如同蒙尘的琥珀。无边无际的苍白花朵蔓延至视野尽头,它们形态各异,有的似菊,有的如兰,有的则完全无法辨识,唯一的共同点是那毫无生气的惨白颜色,以及那吞噬一切声响的特性。

空气中弥漫着精纯至极的寂灭气息,远比门外更加浓郁、更加古老。但这寂灭之中,又似乎掺杂了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时光沉淀的味道。仿佛这片原野并非自然形成,而是由无数被遗忘的时光碎片与寂灭之力混合、凝固而成。

她尝试调动一丝暗金初火,火焰在指尖安静燃烧,并未引发任何异动,但光芒似乎也比在外界黯淡了几分,仿佛光芒本身也被这寂静所压制。

“真实”心镜在灵魂深处缓缓旋转,映照出的并非虚妄,而是一片无比“真实”的死寂与空无。这里的一切,其存在的本质,就是“寂静”与“终结”。

顾云深的呼唤,在她踏入这片原野后,变得清晰了一丝,但依旧飘忽不定,仿佛来自原野的深处,那棵巨大黑色枯树的方向。

她必须过去。

林晚星迈开脚步,踏入那无垠的苍白花海。

脚步落下,依旧无声。花朵在她经过时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又在她身后无声合拢,仿佛拥有生命,却又冰冷无情。她能感觉到,每一朵花都在悄无声息地汲取着她散发出的微弱生机与能量,虽然速度极其缓慢,但积少成多,长久停留绝非良策。

她加快速度,身形在花海中穿梭,如同一道暗金色的幽灵。

越是靠近原野中心那棵黑色枯树,周围的寂灭气息就越是沉重,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压迫着她的灵魂。那呼唤感也越发清晰,带着一种急迫与……难以言喻的悲伤。

终于,她来到了枯树之下。

这棵树远比远处看起来更加巨大,主干需十人合抱,通体漆黑如墨,树皮干裂扭曲,如同老人布满皱纹的脸。枝桠光秃秃地伸向昏黄的天空,形态狰狞,没有丝毫生命力,反而散发着比周围花海更加浓烈的死寂与终结意味。

而在那粗大树干的底部,紧靠着树根的位置,晚星看到了令她心脏骤停的一幕——

一个半透明的、周身缠绕着细微血色电光与虚无气息的身影,正背对着她,蜷缩在那里。身影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消散,但其轮廓,那熟悉的肩线,那孤寂的姿态……

是顾云深!

不,不是完整的他。这只是一缕残存的意识碎片,被某种力量禁锢、封印在了这棵寂灭枯树之下!

“顾云深……”林晚星的声音干涩沙哑,在这片死寂的原野中,竟显得异常清晰。

那蜷缩的身影猛地颤抖了一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了过来。

当看清那“面孔”时,林晚星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涌起巨大的酸楚与愤怒。

那确实是一张属于顾云深的脸,但不再是记忆中那带着玩世不恭与桀骜的俊朗模样。这张脸半是虚幻,半是凝实,凝实的部分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瓷器破碎般的裂痕,裂痕中流淌着暗红色的、属于“破灭”本源的光芒,而虚幻的部分则不断逸散出黑色的、属于“虚无之影”的冰冷气息。他的眼神空洞而痛苦,仿佛承载了无尽的折磨,只有在看到晚星的瞬间,那空洞的深处,才猛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熟悉的光芒。

“林……晚……星……”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广播,充满了杂音与痛苦,“你……不该……来……”

“我来了。”林晚星快步上前,在他身边蹲下,想触碰他,却又怕自己的气息会加速他的消散。她强忍着心中的悸动,将一缕最温和的暗金初火之力,混合着“真实”心镜的稳固意蕴,缓缓渡向他。

暗金色的光芒接触到顾云深那破碎的意识体,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那些逸散的虚无气息似乎被稍稍压制,他脸上的痛苦之色减轻了一分,眼神也清明了一些。

“这里……是‘归寂之根’……”顾云深的声音依旧虚弱,但连贯了许多,“顾家……以历代先辈寂灭之意……结合……陨星核心……构筑的……最终牢笼……封印……时序的反噬……”

归寂之根?时序的反噬?

林晚星瞬间明悟!顾家世代守护的,或许不仅仅是时序之钟,更是时序之钟力量失控或反噬时,用于容纳、镇压那恐怖后果的“缓冲池”或“封印地”!这片寂静原野,这棵枯树,就是“归寂之根”!而顾云深,因为强行引动“破灭”封印“虚无之影”,触及了时间的禁忌,其意识碎片被时序之力反噬,最终被拖入了这里,成为了这“归寂之根”新的“养料”或者说……镇物!

“是顾家把你关在这里的?”林晚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顾云深缓缓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至极的笑容:“不……是……‘代价’……自愿的……封印‘虚无’……必须……有‘基石’……锚定时序的……混乱……”

自愿的……基石……

林晚星明白了。就像沉眠之湖需要“基石”构筑,镇压这时序反噬的“归寂之根”,同样需要强大的存在作为“基石”来稳定。顾云深在最后时刻,选择了以自己的意识和灵魂碎片,成为这新的“基石”!

“疯子……”林晚星的声音带着哽咽,“你这个……疯子!”

顾云深看着她,眼中那点微弱的光芒闪烁着,带着一丝释然,一丝歉意,还有一丝……深深的眷恋。“别无……选择……林……晚星……听我说……时间……不多了……”

他艰难地抬起那半透明的手,指向原野的某个方向。林晚星顺着望去,只见在那苍白花海的深处,隐约可见一片区域的色彩与其他地方不同,呈现出一种不断变幻的、扭曲的流光。

“那里……是‘时序之钟’……力量……泄露的……缝隙……也是……这片‘归寂之根’……与真实时序……连接的……节点……”顾云深的声音越来越急迫,“观星者……他们想要的……不是钟……是那个……节点!他们……要打通……那里……直接……接入……世界的……时序主干道……加速……‘归寂’!”

林晚星心中巨震!原来如此!观星者寻找时序之钟,根本目的不是为了控制一件神器,而是要找到一个能够直接干预、甚至连接世界底层时序规则的“后门”!通过这个节点,他们就能像程序员修改系统时间一样,直接加速整个世界的“归寂”进程!

“必须……阻止……他们……”顾云深的意识体开始剧烈波动,那些裂痕再次扩大,虚无气息加速逸散,“节点……被……枯树的……根须……封印……但……它们……在……侵蚀……”

林晚星猛地看向那棵巨大的黑色枯树。果然,在靠近那片流光区域的树根部位,她看到了一些不协调的纯白几何光斑!如同寄生在树根上的霉菌,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侵蚀、转化着枯树的寂灭之力!

观星者的触角,果然已经伸到了这里!他们正在试图破解“归寂之根”对那时序节点的封印!

“我该怎么做?”林晚星紧紧盯着顾云深,语气斩钉截铁。

“净化……侵蚀……”顾云深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如同耳语,“用你的……火……真实的……火……但……小心……枯树……它……会……反抗……所有……非寂灭……之力……”

他深深地看了林晚星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包含了太多未尽之言。

“还有……小心……‘影’……它……也……在……靠近……”

话音未落,顾云深的意识体猛地一阵剧烈扭曲,变得更加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他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似乎维持这短暂的清醒与交流,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

“顾云深!”林晚星惊呼,想要再次渡入初火之力。

但这一次,那棵巨大的黑色枯树,仿佛被外来的力量(她的初火)所刺激,猛地震动了一下!

一股庞大、冰冷、充满了绝对排斥意味的寂灭意志,如同苏醒的巨兽,从枯树深处轰然降临!无数道漆黑的、由纯粹寂灭之力构成的根须虚影,如同触手般从地下、从树干中伸出,带着终结一切的恐怖气息,狠狠地抽向晚星!同时,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枯树传来,死死拖拽着顾云深那即将消散的意识体,要将他重新拉回树根深处,彻底封印!

枯树的反击来了!它不允许任何非寂灭的力量,干扰此地的平衡,哪怕是为了净化侵蚀!

前有枯树根须的毁灭打击,后有顾云深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危机!

林晚星眼中厉色一闪,没有丝毫犹豫!

暗金初火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轰然爆发!不再是温和的滋养,而是化作了熊熊燃烧的、带着新生“不朽”意蕴的烈焰风暴,将她与顾云深的意识体一同笼罩!

火焰与漆黑的寂灭根须狠狠碰撞!

嗤——!!!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剧烈的能量湮灭爆发开来!暗金火焰疯狂灼烧着寂灭根须,但那根须中蕴含的寂灭意志太过庞大古老,火焰竟一时无法将其彻底净化,反而被那冰冷的终结之力不断消耗、压制!

林晚星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灵魂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她毕竟力量未复,面对这积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归寂之根”的本体反击,显得力有未逮。

而顾云深的意识体,在那两股力量的拉扯下,发出了无声的哀嚎,变得更加透明!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林晚星猛地将目光投向那片被侵蚀的、流淌着扭曲流光的区域!

既然枯树阻止她净化,那她就直接攻击侵蚀的源头!釜底抽薪!

她强行分出一部分力量,暗金火焰化作一道凝练的箭矢,无视了抽向自己的根须(硬扛下几道重击,喷出大口鲜血),以超越思维的速度,悍然射向了枯树根部那些纯白几何光斑!

轰!!!

火焰箭矢精准地命中了最大的一块光斑!观星者的侵蚀力量在蕴含着“真实”意蕴的暗金初火灼烧下,发出了细微的、仿佛电路短路般的噼啪声,光芒迅速黯淡、崩解!

有效!

但这一下,也彻底激怒了枯树,以及……那隐藏在侵蚀背后的存在!

枯树所有的根须虚影疯狂舞动,凝聚成一道更加粗壮、更加恐怖的寂灭洪流,如同黑龙般冲向林晚星!

而那片被攻击的流光区域,也猛地扭曲起来!一道更加凝聚、更加冰冷的纯白光束,如同审判之矛,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从那流光缝隙中射出,目标直指林晚星的心脏!

前有寂灭洪流,后有观星者的隔空狙杀!

林晚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她的大部分力量用于维持护住顾云深的火焰风暴,根本无力同时应对这两股致命的攻击!

眼看那毁灭性的力量就要将她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林晚星脚下,那片一直安静匍匐的、属于她自己的影子,在这极致的危机与浓郁到化不开的寂灭、时序规则刺激下,竟然再次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

深邃的黑暗冲天而起,那流转的纯白星痕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影子不再是平面的轮廓,而是化作了一道凝实的、与她此刻姿态一模一样的黑暗镜像,挡在了她的身前!

面对那恐怖的寂灭洪流与纯白光束,黑暗镜像不闪不避,而是张开了双臂!

它的胸口处,那些星痕急速旋转,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寂灭洪流与纯白光束,同时轰击在黑暗漩涡之上!

没有爆炸,没有湮灭。

那两股足以毁灭一方天地的恐怖力量,在接触到黑暗漩涡的瞬间,竟如同泥牛入海,被那漩涡毫无阻碍地、贪婪地……吞噬了进去!

这一次,影子(或者说,“影星行者”透过链接投射来的力量)展现出了比在西部沙漠时更加霸道、更加高效的吞噬能力!它仿佛天生就是这些规则力量的克星!

吞噬了两股力量后,黑暗镜像的身影似乎凝实了一分,它缓缓转过头,那没有五官、只有星痕流转的“面部”,静静地“看向”了林晚星。

一股冰冷、混乱、却又带着一丝奇异满足感的意念,传递而来:

“养分……不错……”

“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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