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李严府邸。
书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凝重的氛围。
陆恒端坐在下首,上首是致仕宰相李严与杭州知府赵端。
三人刚刚听陆恒粗略讲完了江阴之行的经过,自然是经过他“润色”的版本——重点突出了寻回三十万石军粮、剿灭玄天教部分匪徒、以及与高骏顺利交接的过程。
“李老,赵大人,幸不辱命,三十万石粮草已由高指挥使押运北上,玄天教在江阴的据点已被拔除,匪首鲍承运伏诛,白少易、妙山和尚重伤遁逃,其余骨干或杀或擒。”
陆恒语气平稳,将他与张清辞在矿道内的生死经历,以及后来秘密转移财货的惊心动魄,都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
他刻意隐瞒了那批精良的兵器铠甲和数额惊人的金银珠宝。
坐在他对面的张清辞,今日穿着一身素雅衣裙,脸色仍有些苍白,自始至终安静地听着,并未出言补充或纠正,无形中成了他隐瞒行为的一道无声屏障。
李严捋着长须,脸上露出难得的宽慰笑容,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好,好啊!粮草寻回,北方今年冬天便能安稳度过,也有足够辎重军需应对来年开春的西凉虎狼,朝廷里那些求和派也只能暂时闭上嘴。”
“陆恒,清辞,此番你们二人居功至伟,老夫代朝廷,代北方将士,谢过你们了。”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似乎终于落下。
赵端却没有李严那般乐观,他眉头微锁,接口道:“老师,粮草之事虽了,但这玄天教确有异常,恐怕不可不防。此次他们能劫掠军粮,下次未必不敢做下更骇人听闻之事。”
李严点了点头,神色转为严肃:“你所言极是!老夫此前对这玄天教也未曾过多关注,只当是寻常蛊惑乡民的会道门。但根据近日听风阁陆续传回的消息,此教派在苏杭乃至淮南之地,传播极广,已深入人心。他们以邪说洗脑百姓,聚拢信众,其行迹诡秘,组织严密,所图甚大,绝非小可。”
他顿了顿,看向陆恒,“陆恒,你与他们正面交过手,有何看法?”
陆恒闻言,神色也凝重起来。
他想起抓捕柳青鸾时,那对看似淳朴的夫妻毫不犹豫地服毒自尽,更想起大庙村那些被洗脑的村民,眼中狂热的、近乎疯魔般的光芒。
“李老,赵大人。”
陆恒沉声道,“此教危害,远胜寻常匪类。他们不仅劫掠财货,更在侵蚀民心。属下亲眼所见,其教徒被擒即自尽,悍不畏死;乡野村民受其蛊惑,竟敢公然对抗官府,视所谓‘圣教’高于王法;这类邪教,如同附骨之疽,若不尽早铲除,恐成燎原之势,动摇国本,危及社稷。”
他的话语带着切身的体会与深深的忌惮。
李严和赵端听在耳中,面色更加沉凝。
玄天教之事告一段落,陆恒话锋一转,脸上适时露出恰到好处的“沉重”与“为难”:“李相,赵大人,还有一事,此次江阴之行,虽成功夺回粮草,但玄天教匪徒凶顽异常,属下麾下弟兄,以及张大小姐家的护卫,皆损失惨重,折损了不少好手。”
他边说,边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张清辞。
张清辞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抽动了一下,眼底快速闪过鄙夷,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张家护卫确实折损了数十人,那是实打实的伤亡。
可陆恒手下那些如狼似虎的暗卫,据她所知,借着盔甲军弩和用毒之利,伤亡极小,他此刻分明是在借机哭穷,讨要好处。
李严何等人物,岂会看不出陆恒这点小心思?
但他此刻正值用人之际,陆恒又立下大功,些许要求,自然应允。
他微微颔首:“此事老夫知晓了,你手下那些人,此次确实出力甚多,想要补充人手,尽管去办,文书我会给你备好。”
陆恒立刻打蛇随棍上:“多谢李老!属下想将暗卫规模,再扩充一百人,以应对日后可能…”
“百人?”
不等陆恒说完,李严便打断了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更深远的考量,“不够!玄天教势力盘根错节,日后需用之处在所多有,百人不过杯水车薪,老夫准你,将人手扩充至五百之数。”
陆恒心中一震,五百人,这已经远超他最初的预期了。
这老狐狸,看来是下定决心要借他这把刀,好好清理一下江南的污秽了。
李严看向赵端:“这五百人的兵器盔甲,就由你府库调拨,务必精良。”
赵端拱手应道:“学生明白,定会安排妥当。”
陆恒强压住心中的狂喜,知道这是趁热打铁的最佳时机。
他脸上继而一副“忧国忧民”的神色,再次开口,抛出了一个更大胆的请求:“李老,赵大人,属下还有一事禀告。此次与玄天教悍匪交手,发现其不乏武艺高强之辈,寻常刀兵弓弩,有时难以迅速克敌。”
“属下听闻军中有‘火铳’与‘震天雷’之物,声若惊雷,威力巨大,于攻坚破垒、震慑群匪有奇效。若能拨付一些予属下,日后追剿邪教,应对强敌,必能事半功倍,减少儿郎们的伤亡。”
他脑海中甚至闪过了更具威力的火炮影子,那是穿越者知识宝库里的东西。
但他很清楚,那玩意儿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造不出来,就算能造,朝廷这一关也绝对过不去。
前任穿越者,他那便宜“前任”,搞点高度酒和精盐都差点把自己玩死,至于触碰军国利器,那绝对是嫌命长了。
火铳和震天雷,虽然也是管制物品,但毕竟军中已有列装,操作相对简单,讨要起来,尚有一线希望。
李严和赵端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
他们没想到陆恒的胃口这么大,眼光也如此刁钻,直接盯上了这些军中利器。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檀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李严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权衡着其中的利弊与风险。
陆恒的心,也随着那敲击声,微微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