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过了两站，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对面的大叔起身帮大妈铺好被子，又拧开保温杯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美芽蜷在狭窄的火车铺位上，薄被下的手轻轻覆在隆起的小腹上。忽然，肚子里的小家伙像是感知到她的低落，用小拳头似的脚掌轻轻顶了顶她的掌心，力道软绵却带着安抚的暖意。
她望着上铺的铁架子，指尖摩挲着温热的肚皮——这个意外降临的小生命已经在她肚子里安住八个月了，可低头看着自己尚且带着稚气的脸庞，美芽仍觉得荒唐：自己还没学会做个合格的大人，怎么就要学着当妈妈了？
初到北京的那个清晨，是她人生中最混乱的开端。前一天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硬座的僵硬让她浑身酸痛，下车时头晕眼花，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她以为只是晕车，跟着志伟回到他租的小单间后，倒头就睡。
可第二天醒来，恶心感不仅没散，反而像藤蔓似的缠紧了喉咙，连呼吸都带着反胃的酸意，浑身软得像没骨头，只能瘫在床上。
“美芽，你咋了？”志伟特意请了假接她，见她脸色惨白，连忙凑到床边，温热的手掌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没发烧啊。”
“难受……想吐。”美芽声音细若蚊蚋，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是不是昨天火车上吹着风了？”志伟挠挠头，“我给你煮碗清汤面，昨天吐了一路，得垫垫肚子。”
单间没有厨房，东西摆在房间角落，自来水也在屋里，美芽听见志伟打开水龙头的哗哗声，接着是电磁炉通电的“嘀”声，新锅放在炉面上，受热时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志伟知道她要来北京，租好房子后又把锅碗瓢盆这些生活用品买齐了。没过多久，清淡的面香混着几滴香油的味道飘了过来，那是志伟特意为她买的香油，说怕她吃不惯北京的口味。
可这寻常的香味此刻却成了催吐剂。“呕——”美芽猛地侧过身，捂住嘴剧烈干呕起来，眼泪都呛了出来。
“不行不行，我闻不了这味！”美芽捂住口鼻催促着志伟把锅搬到外面！
“哎？怎么了这是！”志伟慌了神，赶紧关掉电磁炉，端着煮好的锅往门外跑，
“我这就端出去，你别难受了。”
他把锅放在门口的台阶上“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美芽摇摇头，可心底却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她在卫校学过基础的医学知识，这种晨起恶心、浑身乏力的症状，像极了课本里讲过的早孕反应。
她下意识摸了摸小腹，那里还平坦如初，可脑子里已经炸开了锅——她开始疯狂盘算自己的例假周期，可向来不准的经期让她根本算不清日子。直到某个片段猛地撞进脑海，她的脸“唰”地红透了，又瞬间变得惨白。
“志伟，”她声音发颤，拽住他的袖口，“上次……上次你确定是抽出来射在外面的？”
志伟正吸着面条，闻言动作一僵，嘴里的咀嚼也停了。他挠着后脑勺，眼神飘向别处，含糊道：“好像……是吧？”
“什么叫好像！”美芽急了，撑起身子，心脏“咚咚”跳得快要冲破胸膛，“那是第一次，你到底记不记得清楚？”
“哎呀，那时候不是紧张嘛！”志伟的耳朵红到了耳根，声音也小了下去，“就……就没忍住，可能……可能有一点流进去了？”
“一点？”美芽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她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笃定：“你吃完赶紧去楼下药店，买盒测孕纸回来。”
“啊？测孕纸？”志伟眼睛瞪得溜圆，“不能吧……就一次啊！”
“我也希望不能。”美芽躺回床上，拉起被子蒙住头，指尖攥着被角微微发抖。她默默祈祷，一定是晕车，一定是水土不服，那些医学知识只是她吓自己的幻觉。
可命运偏要和她开个天大的玩笑。半小时后，美芽捏着那根小小的测孕棒，盯着上面清晰的两条红杠，大脑像是被惊雷劈中，一片空白。红色的印记刺得她眼睛生疼，看着志伟在焦急的询问声，可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双手无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还是平的，却已经孕育了一个新生命——一个在她和志伟都毫无准备时，悄悄扎根的小意外。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觉得眼前的路，突然被这两道红杠，堵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