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案擦拭吧台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鹿皮布划过光洁如镜的原木表面，那轻微的摩擦声，在两人对峙的寂静里被放大了数倍。
他甚至没抬头看一眼高风。
仿佛走进来的不是AAb声名显赫的王牌队长，只是一阵不知趣的穿堂夜风。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羞辱性的言语都更加锋利。
高风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温度，一下下冲击着他的理智。
“我听说，”他开口，声音因为极度的压抑而嘶哑干涩，“这里的厨子，有点特殊的‘手艺’。”
他刻意加重了“手艺”两个字，里面浸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
白案终于停下了动作。
他将鹿皮布整齐地叠成方块，放在吧台一角，如同完成了一项精密的工作。
然后，他抬起头。
那目光平静得吓人，像是在审视一块即将被处理的，不知来路的食材。
“本店，不接待生客。”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条镌刻在世界底层的物理定律。
“生客？”高风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那笑声里满是自嘲与怨毒，“我可不是来吃饭的。”
他身体猛地前倾，双手撑在吧台上，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瞬间将白案笼罩。
“我是来‘品尝’的。”
他一字一顿，像是在宣读一份无法拒绝的战书。
“品尝一下，能把b级污染源做成夜宵，能把我‘利剑’小队当成笑话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珍馐美味’！”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他后槽牙里生生碾碎了挤出来的。
一旁的林珂身体绷紧，手指已经悄悄搭在了战术平板的边缘。
然而，白案的反应，再次击碎了所有人的预判。
他没有愤怒，没有反讥，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看着高风，像看着一个在后厨无理取闹的孩童，然后认真地问了一句。
“所以，你要吃饭吗？”
一瞬间，高风准备好的所有后续挑衅，所有蓄满的怒火，都被这一句轻飘飘的问话，硬生生给堵了回去。
他愣住了。
“什么？”
“我问，你吃不吃饭？”白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不耐烦，“如果要吃，就坐好。如果不吃，请立刻离开，这里要打烊了。”
噗。
一声极轻的，被强行压抑的笑声，从旁边传来。
是林珂。
她迅速用手捂住了嘴，肩膀却在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她飞快地别过头去，但那双总是冷静如深潭的眼睛里，此刻却满是憋不住的笑意。
这声笑，像一根无形的毒针，精准地刺穿了高风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心。
他的脸，瞬间血色上涌，又迅速褪去，最后化为一种屈辱的惨白。
奇耻大辱！
他，AAb的王牌，无数次于生死线上搏杀归来的精英，此刻竟被一个厨子，用一种对待街边乞丐的态度，施舍般地询问要不要“吃饭”？
“你……”
高风一个“你”字出口，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竟无力反驳。
打？
姜卫国那句“你打不过他”的冰冷评语，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锁住了他的行动。
骂？
对方根本不接招。他所有的愤怒与不甘，都像砸进了一团最顶级的雪花棉，悄无声息，可笑至极。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荒谬的绝境。
就在高风进退失据，理智在崩溃边缘摇摇欲坠的时候。
白案的视线，已经从他脸上移开。
没人知道，就在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中，他脑海里那本虚幻的食谱，已经无声地翻到了新的一页。
【食材溯源】功能，悄然启动。
一连串冰冷的数据，浮现在他的意识深处。
【目标：高风】
【状态：精神高度紧张，存在旧能量损伤（轻微），精神韧性极高】
【附着物：强化型精神信标（高活性）】
【信标编码：dh-FARm-AcE-001】
AcE？王牌？
一股寒意，比深海万米的冰水还要刺骨，猛地从白案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又是FARm！
又是这个该死的，如同附骨之蛆的代号！
而且，高风身上的信标，比之前在林珂身上发现的那个，更加清晰，更加稳定，活性也更高！
这证明了他最坏的猜测。
那个神秘的“农场”，不仅在秘密“养殖”怨念怪物，它们的监控，已经渗透到了AAb最核心的王牌战斗序列！
而他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外部威胁了。
这是一场从内部开始的，悄无声息的腐烂。
白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他看了一眼还在那里跟自己较劲，脸憋得通红的高风，又看了一眼旁边努力维持严肃，但嘴角仍在微微上扬的林珂。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两个AAb的精英，一个被当成了监控探头而不自知，一个被当成了数据节点还乐在其中。
就像两只被精心圈养，等待着在某个时刻被端上餐桌的肥美羔羊。
“行了。”
白案站起身，开始解身上的主厨服围裙。
“今天没心情做饭了。”
他随手拿起吧台上那块写着“营业中”的小木牌，翻了个面。
“打烊。”
两个字，简洁，干脆，不容任何反驳。
高风彻底懵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憋足了劲，准备冲上擂台决一死战的拳王，结果对方直接拆了擂台，回家睡觉去了。
一拳打空，还差点闪了自己的腰。
“你什么意思？”高风的声音里充满了错愕。
“意思就是，”白案把围裙挂好，拿起抹布，开始擦拭那本就一尘不染的灶台，“我的厨房，现在不欢迎客人。”
他抬起头，目光在林珂和高风脸上一扫而过。
“两位，请吧。”
这是直接下逐客令了。
林珂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了。
她察觉到了白案语气中那一闪而逝的冷意，这和刚才那种懒散的、公事公办的态度完全不同。
出事了。
这是她作为顶级分析员的直觉。
高风还想说什么，却被林珂一个眼神制止了。
“好。”林珂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风衣，“今晚的蛋炒饭，多谢款待。”
她拉着还在状况外，满脸屈辱和不甘的高风，向门口走去。
高风像一头被强行拖离斗兽场的公牛，一步三回头，那眼神几乎要在白案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店门的那一刻。
白案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很轻，却异常清晰。
“林分析员。”
林珂脚步一顿，回过头。
白案没有看她，依旧在专注地擦着他的灶台，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最近小心点。”
“你好像……被什么脏东西盯上了。”
林珂的瞳孔，骤然收缩。
脏东西？
以她的权限，自然知道这三个字在AAb的语境里，究竟代表着什么。
她还想再问，白案却已经转过身，走进了后厨，只留给他们一个冷漠孤高的背影。
砰。
店门被夜风带上，风铃发出一串寂寥的声响，在空旷的街道上消散。
高风一把甩开林珂的手，怒道：“你拦着我干什么？！他刚才那是什么态度！还脏东西？故弄玄虚！”
林珂没有理会他的咆哮。
她站在清冷的街灯下，一动不动，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反复回想着白案最后那句话。
那不是警告。
那是一个陈述句。
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提醒自己的同伴。
草丛里，有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