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盛墨兰的四女儿

如影随形如戏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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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改史污名绝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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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衙的朱红大门前,连日来都笼罩着一层沉甸甸的压力。受理玉汐之死一案,府尹心中明镜似的——这既是给永昌侯府一个交代,平息梁家因女儿枉死的怒火,更是朝堂上各方势力暗中角力的试探,矛头隐隐指向圣眷正浓的顾廷烨。

玉汐的死看似寻常,却牵扯着侯府颜面与朝堂体面。府尹不敢怠慢,抽调精干人手彻查,线索顺着玉汐生前的行踪、经手的事务层层剥离,竟意外触碰到了利益链条的暗角——那些隐晦的银钱往来、含糊其辞的证人证词,最终都指向了一个盘根错节、掌控着运河命脉的庞大势力:漕帮。

消息传回府尹书房,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惊堂木,指节泛白。漕帮不同于寻常江湖帮派,上接官府胥吏,下连市井流民,运河沿线的粮草转运、商货流通皆与其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查,便是与整个漕帮为敌,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漕运梗阻,动摇国本;不查,既无法对永昌侯府交差,更违背了为官初心,且背后还有皇帝默许的眼神与梁家紧盯的目光。

府尹彻夜未眠,烛火燃尽了三根,最终咬牙拍板:“查!顺着漕帮的线,一查到底!”

官差们硬着头皮深入调查,如同在茂密的荆棘丛中开路。他们走访运河沿岸的码头、客栈,盘问漕帮的外围成员,一点点拼凑着线索。这一挖,竟如同扯动了深埋地下多年的枯藤,将一桩尘封十余年的冤案,从时光的尘埃中拽了出来。

那是顾廷烨尚未袭爵、还是宁远侯府里人人侧目的浪荡公子时的往事。彼时他厌倦了侯府内宅的倾轧算计,独自在外游历历练,偶然结识了江湖歌姬曼娘。曼娘生得花容月貌,又极善逢迎,将顾廷烨缠得紧紧的。可她性情偏执如火,占有欲更是浓烈到可怕,容不得顾廷烨眼中有半分旁人的影子。

在江南一个偏远小镇,顾廷烨偶遇了乡绅之女刘氏。刘氏温婉聪慧,心地善良,见顾廷烨遭人暗算受伤,便让家人出手相助,悉心照料。顾廷烨感念其恩情,更欣赏她的通透豁达,偶尔会与她谈及诗书见闻,言语间多了几分对寻常人家安宁生活的向往。这份纯粹的欣赏与感激,落在曼娘眼中,却成了不可饶恕的“背叛”。

妒火中烧的曼娘,暗中打探得知当地几个地痞流氓与漕帮有着些许联系,便拿出积攒的银两买通了他们。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那伙人守在巷子,玷污了刘氏,又将其残忍杀害,随后伪造出流寇劫财行凶的假象。

彼时的顾廷烨,正被家族内部的爵位之争搅得焦头烂额,接到刘氏遇害的消息时,只当是一场不幸的意外。而刘氏家人势单力薄,小镇官府又忌惮漕帮的势力,不愿深究,最终此案被草草定性为“流寇作乱,意外身亡”,成了一桩无人再提的悬案。刘氏的冤屈,便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渐被人遗忘。

谁也未曾想,当年那个参与谋划、知晓部分内情的地痞小头目石坚,这些年竟凭借着狠辣手段与漕帮的关系网,一路攀爬,如今已是漕帮中手握实权的领头人物之一。

此番京兆府查案,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层层涟漪最终波及到了石坚。或许是某个知晓内情的漕帮老人良心发现,或许是查案过程中某个环节的疏漏让石坚的名字浮出水面,当府尹拿到那份指向石坚的证词时,整个人都怔住了——这已不是简单的小姐命案,而是牵扯到顾廷烨旧年纠葛的刑事重罪!

府尹不敢耽搁,立刻调遣重兵,星夜奔赴漕帮盘踞之地。石坚得知消息时,正与手下商议漕运调度,见官差破门而入,面色瞬间惨白。他深知此事一旦败露,自己必死无疑,想要反抗,却早已被层层包围。最终,石坚被铁链锁拿,重兵严密押解回京,全程戒备森严,生怕出现任何差池。

“漕帮石坚牵涉陈年命案,被京兆府锁拿进京!”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更震动了整个朝野。

起初,众人只当是玉汐之死的案子有了新进展,可随着“陈年命案”“顾廷烨”“外室曼娘”等字眼逐渐浮出水面,所有人才惊觉,这竟是一桩足以颠覆局势的惊天秘闻!

动手杀人的是曼娘,可顾廷烨作为曼娘当年的依靠,“治家不严”“纵容外室行凶”的罪名无论如何也洗不掉。更有甚者,政敌们早已嗅到了血腥味,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将“包庇凶手”“藐视王法”的帽子狠狠扣在顾廷烨头上——一个手握兵权、圣眷正浓的侯爷,若背上这样的罪名,即便皇帝有心偏袒,也难以平息众怒。

形势在短短数日之内,发生了惊天逆转。

永昌侯府内,梁老爷正坐在书房中批阅账本,听到心腹传来的消息时,手中的毛笔“啪”地一声掉落在宣纸上,墨迹迅速晕染开来。他先是愕然,脸上满是难以置信,随即猛地一拍八仙桌,力道之大让桌上的茶杯都震得嗡嗡作响。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梁老爷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眼中迸射出压抑已久的精光。前些日子,为了玉汐之死,梁家明明占理,却因顾廷烨有皇帝撑腰,只能被迫接受联姻的结果,那份屈辱与不甘,如同巨石压在他心头。如今,这桩陈年旧案的曝光,竟成了扭转乾坤的利器,让他积压的怒火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梁夫人闻讯赶来,脚步都带着急切。听完心腹的详细禀报,她紧紧攥住手中的丝帕,指节几乎要将帕子捏碎,脸上却露出了久违的亮色:“我就知道!那顾家就不是什么干净门户!顾廷烨当年的浪荡名声可不是空穴来风,如今总算露出了狐狸尾巴!曦曦,你看……”

她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林苏,眼中满是急切与期待。

林苏此刻正站在书房门口,一身淡青色衣裙,衬得她面色沉静。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短暂的惊讶——她虽知晓顾廷烨早年有过不少纠葛,却未曾想竟藏着这样一桩冤屈命案。但这份惊讶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超乎年龄的冷静与沉稳。

她走到祖父母面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平静:“祖母,祖父,此刻我们更需冷静。此案翻出,固然是意外之喜,可细细想来,亦是烫手山芋。”

“哦?曦曦此言何意?”梁老爷刚刚燃起的兴奋被这盆冷水浇了些许,他压下心中的激荡,目光灼灼地看向这个屡次在关键时刻展现出惊人智慧的小孙女。他知道,这孩子的眼光,远比同龄人毒辣得多。

林苏垂眸思索片刻,条理清晰地分析道:“石坚是此案的关键人证,可他的证词真的可靠吗?他混迹漕帮多年,早已是老奸巨猾之辈,顾家若想翻盘,只需反咬一口,说他是为了脱罪而诬陷顾侯爷,或是受人指使故意栽赃,届时真假难辨。再者,曼娘当年卷款而逃,这么多年杳无音讯,死无对证的可能性极大。顾廷烨完全可以再次将所有罪责都推给曼娘那个‘毒妇’,自己只承担一个‘识人不清、一时失察’的轻罪,届时陛下稍加安抚,此事未必能伤他根本。”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直指最核心的关键:“最重要的是,陛下一直倚重顾廷烨镇守边关,他是朝廷倚仗的大将。如今川地虽暂时安稳,却也离不开得力将领坐镇。陛下真的会允许这件事彻底毁掉一个能用的大将吗?恐怕未必。若陛下有意偏袒,只需将此案压下,或是从轻发落,我们即便占着理,也未必能讨到真正的公道。”

一番话,字字珠玑,精准地戳中了要害。梁老爷和梁夫人脸上的喜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凝重。他们只想着报复苏家、洗刷屈辱,却未曾深思过这些背后的关节与皇帝的心思。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大好的机会白白溜走!”梁夫人急切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虑。

林苏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果决的光芒,缓缓道出三条计策:“第一,我们要全力推动此案公开审理。让此案的来龙去脉、所有证据证词都公之于众,让满朝文武、天下百姓都知晓此事。届时舆论沸腾,陛下即便有心偏袒,也难以轻易遮掩,顾家想要暗箱操作也无从下手。”

“第二,动用我们永昌侯府所有的人脉关系,严密保护好石坚这个关键人证。从大牢到公堂,每一个环节都要安排我们的人盯着,防止他被顾家暗中灭口,或是被人胁迫翻供。只要石坚活着,且坚持证词,顾家就难以翻身。”

她的目光愈发锐利,一字一句地说道:“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我们要让顾家,尤其是顾廷烨,清楚地知道,能压下这件事,或是至少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的钥匙,不在陛下手里,而在我们永昌侯府手里。”

梁老爷眼中一亮,似乎已经明白了林苏的深意。

林苏看着祖父母,语气坚定:“之前的联姻,是顾廷烨为了平息事端,用一场看似体面的婚事‘施舍’给我们的赔罪,我们是被迫接受,满心屈辱。而现在,局势逆转,该轮到他们来求我们了。只要我们摆明态度,让他们知道,只要我们松口,不再追究,不再推动舆论,此事才有平息的可能。到那时,该如何弥补我们梁家的损失,该如何给玉汐一个交代,就由不得他们做主了。”

“好!好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梁老爷抚掌大笑,眼中满是激赏与欣慰,“曦曦说得太好了!之前我们被动妥协,如今就要反客为主,让顾家也尝尝看人脸色、低声下气的滋味!就依曦曦之言,立刻去办!”

梁夫人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有曦曦不愧是我孙女!”

书房内的气氛一扫之前的压抑,变得意气风发。谁也未曾想到,一桩尘封十余年的旧案,竟会成为扭转局势的关键。原本处于劣势、被迫接受联姻的永昌侯府,瞬间扳回局面,甚至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

林苏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随风摇曳的翠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与盛明兰的第一次交锋,她虽未落下风,却也未能占到绝对优势。而这一次,借着这桩旧案的东风,她必将全力以赴。她要让顾廷烨和盛明兰付出应有的代价,要为玉汐讨回公道。

永昌侯府的书房里,烛火通明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梁老爷正对着铺开的人脉图谱,逐一敲定保护石坚的细节,梁夫人则在一旁清点着要递交给京兆府的补充证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志在必得的笃定——按照想好的计策,只需再推波助澜几日,顾廷烨便会陷入千夫所指的绝境,盛明兰也只能放下身段,来求梁家高抬贵手。

可这份笃定,却在京兆府传来的消息中,被击得粉碎。

先是府尹派人来通报,顾家那边对质询的回应异常坚决。盛明兰亲自出面,一袭素色褙子,神色平静却字字铿锵,直言顾家世代忠良,顾廷烨虽早年略有不羁,却绝非纵容恶行之人。她呈上顾府历年的往来账目、仆从证词,力证顾家与漕帮素无交集,更不认识什么石坚头领。“玉汐之死,我们痛心疾首,也愿配合官府查清真相,但漕帮牵涉甚广,若仅凭臆测便将顾家牵扯其中,既辱没了顾家清誉,也恐让真凶逍遥法外。”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顾廷烨与漕帮有金钱往来或直接指使,那份坚决的否认,虽在梁家看来苍白无力,却在缺乏铁证的朝堂博弈中,成功增加了定罪的难度。梁老爷气得拍案:“强词夺理!分明是欲盖弥彰!”可怒归怒,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再多的指责也只是空穴来风。

紧接着,第二个坏消息传来——曼娘不见了。

梁家动用了运河沿线的所有眼线、京城内外的江湖势力,顺着曼娘最后出现的路线层层排查,可无论是江南的水乡小镇,还是边境的荒僻驿站,都找不到半点她的踪迹。仿佛这个人从未在世上存在过,又或是被人刻意抹去了所有痕迹。林苏之前的担忧成了现实,曼娘这个最核心的主谋,彻底成了死无对证的虚影。顾廷烨只需将一切罪责推给这个“消失的毒妇”,便能轻易摘清自己的核心责任。

梁夫人急得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没了曼娘对质,石坚的证词岂不成了一面之词?”林苏指尖轻叩桌面,面色沉静依旧,心中却已警铃大作——盛明兰的动作太快了,快到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这绝非临时起意的应对,而是早有预谋的布局。

最致命的一击,发生在石坚过堂那日。

公堂之上,石坚被押上堂时,眼神闪烁,全无往日在漕帮的威风。面对府尹的讯问,他果然如林苏所料,将所有罪责都推得一干二净。“大人明鉴!当年小人只是一时糊涂,受了曼娘那妇人的蒙蔽!”他声泪俱下,供述自己当年只是收了曼娘的银两,奉命去“教训”一个“得罪了曼娘的女子”,却根本不知道那女子与顾廷烨有任何关联,更不知道曼娘的真实意图是杀人灭口。

“小人若是知晓她要行凶,便是给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从命啊!”石坚连连叩首,额头磕得鲜血直流,“顾侯爷宅心仁厚,当年若知晓曼娘如此恶毒,定会将她绳之以法,怎会纵容?都是小人糊涂,被那妇人利用,才酿成大错!”

这番说辞,完美地将顾廷烨从“指使”或“知情”的泥潭中摘了出来,仅剩一个“识人不明”“治家不严”的次要罪名,杀伤力已然大打折扣。梁家派去旁听的亲信,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侯府,梁老爷气得险些晕厥,指着京城方向怒骂:“无耻!都是一群无耻之徒!”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官司会陷入“曼娘罪行”与“顾廷烨失察”的漫长拉扯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带着一份足以颠覆全局的证据,出现在了京兆府。

英国公独女张氏,一身端庄的诰命服饰,步履沉稳地走进公堂。她并非顾家亲眷,却因与盛明兰的深厚情谊,在京城贵女圈中颇有声望。更重要的是,英国公府世代忠良,张氏本人素来以公正磊落着称,她的证词,分量远比寻常人重得多。

“府尹大人,民妇今日前来,并非为谁辩解,只是偶然发现一物,事关此案真相,不敢隐瞒。”张氏语气沉重,示意随从呈上一个密封完好的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封泛黄的书信,纸页边缘早已磨损,却依旧能看清上面的字迹。

张氏解释道,这是盛明兰托她带给府尹大人。写信之人,正是当年遇害的乡绅刘氏的父亲,收信人则是刘家远在外地的亲戚。信中的内容,如同惊雷炸响在公堂之上,也瞬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信中,刘父满纸痛心疾首,字字句句都透着对女儿的失望与无奈。他写道,女儿沈氏生性顽劣,不守闺训,自幼痴迷戏曲,常偷偷溜出家门去戏班看戏,更与一个常在当地演出的戏曲小生往来密切,暗通款曲。家中多次管教,她却屡教不改,反而变本加厉。

“……小女不知廉耻,竟于前夜趁夜溜出家门,赴那戏子之约,至今未归。家门不幸,出此不肖之女,实乃老夫之过!若有不测,亦是她咎由自取,与人无尤……”信中最后几句,更是字字诛心,将女儿的“放荡不羁”刻画得淋漓尽致。

张氏捧着书信,目光扫过堂下众人,语气“公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今看来,怕是曼娘当年听信谣言,误以为刘小姐与顾侯爷有情,心生歹念。却不知刘小姐早已心有所属,那日夜里正是去与情人私会。曼娘心狠手辣,却终究是耳聋目盲,认错了人,误杀了刘小姐,才酿成这桩惨案。”

她话锋一转,看向府尹:“刘小姐年轻殒命,固然令人惋惜,但其行为不端,有失妇德,亦是不争的事实。此案究其根源,不过是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顾侯爷从头到尾一无所知,却被牵连其中,实在是无妄之灾。”

这一手,堪称绝杀!

一瞬间,整个案件的叙事被彻底重构。

那个原本被同情、被怜惜的无辜良家女子刘氏,一夜之间变成了“不守妇道”“与人私通”的放荡之女。在这个视女子贞洁为性命的时代,这样的标签一旦贴上,便足以抵消大半世人的同情。那些原本为刘氏鸣不平的卫道士,此刻纷纷闭了嘴,甚至有人私下议论:“这般不检点,遭此横祸,也算自作自受。”

而曼娘的犯罪动机,也从“因妒杀害丈夫心上人”,变成了“愚蠢误杀行为不端的女子”。顾廷烨彻底从“祸水源头”解脱出来,摇身一变成了“被无端牵连的倒霉蛋”,甚至博得了不少人的同情。

更可怕的是,被害人的“道德瑕疵”被无限放大后,施害者的罪行仿佛也变得“情有可原”。有人私下说:“曼娘虽是狠毒,却也算替刘家教训了不孝女。”这种扭曲的舆论,如同温水煮蛙,悄无声息地淡化了曼娘谋杀的重罪,也彻底消解了此案对顾家的冲击力。

消息传回永昌侯府,梁老爷当场气得浑身发抖,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被下人慌忙扶住。梁夫人瘫坐在椅子上,手中的丝帕掉落在地,眼神空洞:“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污蔑一个死人?太狠毒了!太狠毒了!”

墨兰闻讯赶来,脸色苍白如纸,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她从未想过,盛明兰竟能狠到这个地步——为了保全顾家,竟不惜玷污一个早已死去、无法为自己辩驳的无辜女子的名声。

林苏站在窗前,背对着众人,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庭院里的风声呜咽,如同刘氏含冤的哭诉,让她心中一片冰寒。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身边的墨兰都忍不住想开口安慰,才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刺骨的平静,眼底深处却翻涌着惊涛骇浪。

她承认,自己低估了盛明兰。低估了这个在盛家内宅摸爬滚打、在权力场中浸淫已久的女人的底线,更低估了她的手段。

林苏轻声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母亲,您现在,更明白您当年输在哪里了吗?”

墨兰抬起头,看着女儿远超年龄的沉稳与锐利,眼神复杂,有不甘,有悔恨,还有一丝茫然。

“您总想着用才情、用手段去争,去抢,却始终守着一份底线,想着‘公平’二字。”林苏的目光落在墨兰脸上,一字一句道,“可六姨母她不一样。她不仅算得全面,算得精准,而且,她够狠。”

“对敌人,她能毫不留情;对自己人,她能权衡利弊,甚至利用(比如张氏,看似自愿出面,实则未必没有顾家的推动与英国公府的考量);甚至对那些无关的、早已化作一抔黄土的弱者,她也能毫不犹豫地牺牲。”林苏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彻骨的寒凉,“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利用一切规则,包括这个时代对女性最严苛的道德评判;她可以改写事实,扭曲真相,甚至践踏公义本身。”

墨兰浑身一震,怔怔地看着女儿,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盛明兰的可怕。

“我们之前想的,是如何利用规则,‘公平’地斗倒对方。”林苏走到窗边,再次望向漆黑的夜空,“可她们,根本不屑于遵守规则。她们可以直接改写规则,用最肮脏、最不人道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

朝堂之上的风波尚未完全平息,京中关于“曼娘误杀”“刘氏失德”的议论还在蔓延,顾廷烨却以一记石破天惊的奏章,彻底改写了整个事件的走向。这并非被动的辩解,而是一场主动出击、精准到骨髓的政治切割,将顾家从摇摇欲坠的悬崖边,稳稳拉回了安全地带。

那日早朝,顾廷烨特意从川地赶回。身着朝服,神色凝重地出列,双手高举奏章,声音沉痛却掷地有声:“陛下,臣有罪!梁玉汐姑娘枉死一案,经臣在府中连日彻查,已查明真相,此事与曼娘旧案无关,实乃臣府中管理疏漏所致,臣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顺着“曼娘误杀”的叙事继续周旋,却没料到他竟主动抛出一个全新的、完全脱离之前所有纠葛的“真相”。

奏章递入御前,皇帝展开细读,眉头渐渐舒展。顾廷烨在其中字字泣血,将案情铺陈得条理清晰,逻辑自洽——

害死梁玉汐的,既非曼娘的陈年怨毒,也非漕帮的无端作恶,而是源于顾家长子院中一位奶娘的私人恩怨。这位奶娘,是自小将顾廷烨与盛明兰所出的长子奶大的老人,数十年相伴,对世子视如己出,溺爱到了偏执的地步。她日常最是护短,见不得任何人说世子半句不好。

据称,这位奶娘偶然从府中仆妇口中听闻,永昌侯府的庶女梁玉汐,曾在张家的聚会上,与顾家长子有了肌肤之亲要嫁给顾家。此类流言多为闲人逞口舌之快的戏言,可在这位奶娘听来,却是对大公子的莫大污蔑,更是对她半生心血的践踏。她认定梁玉汐心胸狭隘、言语刻薄,根本不配与顾家结亲,更不配玷污大公子的名声。

日积月累的怨恨,最终让这位被描述为“愚昧护主、胆大包天”的奶娘动了杀心。她利用照顾大公子起居的便利,趁大公子深夜熟睡之际,偷偷盗取了他随身佩戴的私印。随后,她仿照府中文书的样式,伪造了一份盖有私印的信函,信中言辞含糊,却足以让知晓门道的人领会其意——暗示梁玉汐已得罪顾家,需“教训”一二。

奶娘通过早年丈夫结识的江湖关系,辗转联系上了漕帮头目石坚。石坚见有顾家长子私印为凭,以为这是顾家暗中授意,于是下手杀害了梁玉汐,想借此讨好顾家。

整篇奏章,顾廷烨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治家不严、约束无方”的失职主君,字里行间满是悔恨与自责:“臣未能察觉府中恶奴之心,未能约束下人之行,以致其假借主家之名行凶,酿成如此惨祸。梁玉汐姑娘无辜枉死,臣难辞其咎!”他主动提出,已将那位奶娘拿下,移交京兆府听候发落,同时恳请陛下严惩自己,以儆效尤。

几乎是在顾廷烨上书的同一时间,京兆府再次提审石坚。这一次,石坚的供词与顾廷烨的奏章严丝合缝。他跪在公堂之上,连连叩首,供认不讳:“大人明鉴!杀害梁玉汐姑娘之事,确是小人所为,但小人是受了顾府奶娘的指使!她拿着顾世子的私印来找我,说梁玉汐得罪了顾家,让我代为‘处置’。小人一时糊涂,见有私印为证,便信以为真,犯下大错!与曼娘无关,与陈年旧案也毫无瓜葛!”

他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同时把主谋的帽子牢牢扣在了那个已经被顾家交出的奶娘头上,完美地呼应了顾廷烨的奏章。

至此,一个无懈可击的闭环彻底形成。

- 直接凶手:石坚(当庭认罪,供词稳定);

- 幕后主谋:顾家长子的奶娘(被顾家交出,人证在案);

- 核心动机:奶娘护主心切,因私人恩怨报复;

- 顾家责任:治家不严,失察之过(而非刑事罪责);

- 关键切割:与曼娘旧案、漕帮深层关联彻底切断,两案互不干涉。

顾廷烨主动将所有刑事罪责都推给了奶娘和石坚,自己和盛明兰、整个顾家核心成员,都从“谋杀案主谋”的泥潭中彻底脱身。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顾家最大的罪过也只是“管理不善”,这在勋贵世家之中,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内部问题”,绝不会动摇家族根基。

一个奶娘,即便抚育世子长大,在顾廷烨这样的权贵眼中,也不过是随时可以舍弃的奴仆。用一条无关紧要的人命和一个奴仆的名声,来换取整个顾氏家族的平安、自己的仕途安稳,这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政治交易。

“愚奴护主”的戏码,在等级森严、主仆界限分明的封建社会,虽显牵强,却并非完全不可能发生。奶娘的“愚昧”“偏执”,世子私印的“权威性”,石坚对顾家的“攀附之心”,三者结合,构成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因果链条。梁家即便明知是假,也难以找到铁证推翻——私印确实被用过,奶娘确实对世子溺爱,石坚也已认罪,所有“证据”都指向了这个预设的“真相”。

给了皇帝一个完美的台阶。皇帝既需要保全顾廷烨这个能征善战的边关大将,又要顾及永昌侯府的颜面,不能让梁家太过委屈。顾廷烨的奏章,恰好提供了一个可以公开的、相对“合理”的解释:真凶找到了,主谋被拿下了,顾家也认错请罪了。皇帝完全可以顺理成章地从轻发落,既全了各方体面,又维护了朝堂的稳定。

消息传回永昌侯府,往日里人声鼎沸的前厅,此刻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沉重。

林苏(曦曦)静静地站在窗边,身影单薄,却如同一尊雕塑般挺拔。她没有哭,也没有怒,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眸里,仿佛有风暴在无声凝聚。

她输了。这一局,她和她背后的梁家,输得彻彻底底,毫无还手之力。

她不是输在智慧不够,也不是输在计策不精。她输在了权力的绝对差距——顾家有皇帝撑腰,有英国公府相助,有权倾朝野的势力;她更输在了对手毫无底线的冷酷决绝——为了保全自身,他们可以随意牺牲一个无辜的奶娘,可以肆意扭曲真相,可以将一条鲜活的人命,轻描淡写地归结为“愚奴作乱”。

顾廷烨和盛明兰,用这场堪称典范的危机处理,给她上了最深刻、最残酷的一课:在绝对的利益和生存面前,真相、公义、甚至人命,都可以被肆意践踏、扭曲和牺牲。这就是这个世道的规则,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那片被高墙围起来的、四方的天空。天空阴沉,如同她此刻的心境,却又透着一股不屈的韧劲。

菜市口的晨光,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这一日,这份气息愈发浓烈,混杂着人群的喧哗与刑场的肃杀,弥漫在京城的上空。刑台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百姓们踮着脚尖,伸长脖颈,目光灼灼地盯着台上那两个背插斩标的囚人——漕帮头目石坚,还有顾家长子那位奶娘。

两人穿着灰扑扑的囚服,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脸上满是尘土与绝望。石坚往日里的嚣张气焰早已荡然无存,只剩麻木的顺从,仿佛早已接受了这注定的结局;而那位奶娘,双眼浑浊,嘴里时不时喃喃自语,不知是在咒骂,还是在哀求,只是那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被淹没在人群的嘈杂之中。

监斩官身着绯红官袍,面无表情地走上台,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最终落在两名囚犯身上。他展开卷宗,高声宣读判词,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宣告着这场轰动京城的案件,即将迎来官方意义上的终结。

“……石坚,勾结恶奴,草菅人命,罪大恶极;顾氏奶娘,伪造私印,指使人行凶,胆大妄为。二人依律,判斩立决!”

话音落下,监斩官抬手,掷下了火签令箭。

“时辰到——行刑!”

刽子手早已蓄势待发,听到号令,当即抡起手中的鬼头刀,寒光一闪,带着破空的锐响。

“噗嗤——”

两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两颗人头应声落地,滚落在刑台的木板上,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那片早已斑驳的木头,顺着缝隙缓缓流淌,在地面汇成一小滩暗红。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与唏嘘,有人面露不忍,别过了头;有人则一脸麻木,看完便转身离去,只当是看了一场热闹。

随着这血腥的一幕,梁玉汐被害案,在官府的定论中,正式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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