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的手指扣在裴渊的衣领上，松石串从腕间滑落，直接抵住对方喉结。那颗石头边缘锋利，压得皮肤凹陷下去。
他没说话，只盯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
裴渊站在原地，没有挣扎。他的军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右手还按在腰间的枪套上，但没有拔。
两人对峙着，谁都没动。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士兵推开门，声音发紧：“裴将军！北地军变，皇族余孽要逃！”
裴渊笑了，笑声很响，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他看着萧砚，眼神里带着嘲讽：“杀了我，你也活不成。”
萧砚手上用力，松石更深地陷进皮肉。血顺着脖子流下来，染红了领口。
“你以为我在乎？”他说。
裴渊不躲，反而往前靠了一步。喉结顶着石头，血流得更快。“你要是真想杀我，刚才就动手了。你不是来清算的，你是来求答案的。”
萧砚没否认。
他的呼吸很稳，手指却有点抖。这动作太熟了——前世谢云启就是用这种方式逼他低头。那时他跪在地上，被人按着头撞墙，耳边全是冷笑。
但现在不一样。
他松开一点力道，另一只手猛地扯开裴渊的衣领。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露出锁骨下方一道旧疤。
疤痕形状特殊，像是一把倒置的钥匙。
萧砚瞳孔一缩。
他在陈伯留下的档案照片里见过这个标记。三年前一场秘密会议，参与者都在身上留下了同样的印记。名单上有谢云启，有沈夫人，还有一个被涂黑的名字。
原来是你。
“你知道那天是谁下令屠我全家的吧。”他说。
裴渊没回答，只是抬手摸了下肩上的刀疤。那是战场上留下的，所有人都说是敌军砍的。可现在看来，更像是某种仪式性的伤痕。
“我不知知道命令是谁下的。”裴渊终于开口，“我还知道他们为什么选中你家。”
萧砚后退半步，松石仍贴着对方脖子。“说。”
“因为你们家掌握着一条线。”裴渊声音低了下来，“不是财产，不是人脉，是一条能联络海外势力的秘密电报线路。你父亲拒绝交出来，所以他们只能换人。”
萧砚脑子里闪过昨晚看到的文件。电厂地下室的服务器，实时传输着加密信号。接收端编号以“hY”开头——恒运公司。
而恒运的实际控制人，是林德昌。
“谢云启只是前台。”他说。
“聪明。”裴渊点头，“但他也不是完全受控。他有自己的打算，比如把你变成他哥的替身。这点连幕后人都没想到。”
萧砚冷笑一声。谢云启每次见他都要摸戒指，那是他杀人前的习惯。可有一次，他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戴上了同款戒指，连位置都一样。
那种感觉就像被一点点替换。
“那你呢？”他问，“你在这盘棋里算什么？”
裴渊沉默了几秒，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把松石往自己喉咙更深地压进去。“你说呢？我站在这里让你拿石头抵着脖子，图什么？”
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衣领。
门外的士兵又喊了一声，语气更急：“将军！部队已经出发，要不要拦截？”
裴渊冲外面吼了一句：“按原计划行事！”然后转向萧砚，“我要的是乱局结束，不是继续替别人擦屁股。谢云启想借皇族余孽搅动北方，让军队内斗，好让他背后的人吞掉军需订单。我不答应。”
萧砚盯着他看了很久。
他知道这个人不好对付。军阀出身，手里握着实权，做事从来不按常理。但正因为这样，他才有可能打破现在的僵局。
“你要什么条件？”他问。
“帮我拿到谢云启和皇族往来的证据。”裴渊说，“我要干净地退出，不留后患。”
“然后呢？”
“然后我把北地三省的兵力调度图交给你。”裴渊直视着他，“足够你反制任何一次突袭。”
萧砚松开了手。
松石弹回腕间，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裴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用手背抹了下血，然后在裤子上擦掉。
“你不怕我回头对付你？”萧砚问。
“怕。”裴渊笑了笑，“但我更怕你死得太早。你要是没了，这局没人能收场。”
他整了整被扯坏的衣领，转身走到桌边，拿起一份文件递过来。“这是昨晚截获的一份密电。发信人用了代号‘青鸟’，但频率特征和谢云启办公室的发报机一致。内容很简单——‘目标已入瓮，午时三刻执行清除’。”
萧砚接过文件，快速扫了一遍。
清除对象是他。
时间只剩不到两个小时。
“他还知道我在这里？”他问。
“不一定。”裴渊摇头，“但他知道你会来找我。我们最近接触太频繁，电波监测早就发现了异常。”
萧砚把文件塞进怀里。
他想起简凝说过的话。去找恒运真正的控制人。谢云启背后还有人。林德昌不是假名字，是他父亲的化名。
如果这一切都是布局，那他必须赶在午时之前打破它。
“电厂那边不能再去了。”裴渊说，“他们等你回去。”
“我知道。”萧砚抬头，“所以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说。”
“放出风声，说我已经被你囚禁，正准备移交军法处。”他说，“我要谢云启以为我失去了行动自由。”
裴渊挑眉。“然后呢？”
“然后我会出现在他最想不到的地方。”萧砚声音很轻，“他的葬礼上。”
裴渊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出声。他拍了下桌子，震得茶杯跳了起来。“有意思。我就喜欢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他走到门口，对外面的副官喊：“备车！我要去司令部开会！顺便带个犯人同行！”
副官应了一声，脚步声远去。
裴渊转头看向萧砚。“你现在走，从后门出去。我的人会在城西废弃车站接你。记住，别穿月白衫了，太显眼。”
萧砚没动。
“还有一件事。”他说。
“说。”
“简凝今天早上给我打了电话。”他看着裴渊，“她说她看到了一辆挂着北字头车牌的军车，停在码头附近。但她后来发现，那辆车没有登记编号。”
裴渊脸色变了。
“那不是我的车。”他说，“我手下没人会用那种方式暴露目标。”
“我知道。”萧砚点头，“所以是有人冒充你，想引我过去。”
两人同时想到同一个可能。
“谢云启在测试我们的关系。”萧砚说。
“他也开始怀疑你我联手了。”裴渊眯起眼，“所以他加快了动作。”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外面又有动静，这次是电话铃响。裴渊走过去接起，听了几句，眉头皱紧。
“北地边境刚传来消息。”他放下电话，“皇族余孽确实动了，但他们不是要逃，是要进来。带着一支私人武装，人数超过两百。”
萧砚眼神一冷。
“这不是逃跑，是策应。”
“对。”裴渊点头，“他们在等一个人打开防线缺口。而这个人，就在我们内部。”
萧砚忽然想起什么。
陈伯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张纸条上写着：**“注意穿军装的女人。”**
当时他以为是误写。现在想来，或许根本不是笔误。
沈家那位主母，年轻时曾在女子军官学校待过三年。毕业后销声匿迹，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沈夫人。”他说出这个名字。
裴渊眼神一闪。“你怎么知道？”
萧砚没解释。他只知道，如果这场局是从二十年前就开始布的，那么每一个细节都不会多余。
包括那个被调包的女孩。
包括他和简凝的婚约。
包括谢云启对他执念般的关注。
所有线索都在指向同一个终点——今天午时，有人要借一场“军变”，完成最后的权力交接。
而他必须赶在那一刻之前，找到真正的发令者。
“我会去车站。”他对裴渊说，“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
“如果我没回来，保护简凝。”他说，“别让她靠近沈家祠堂。”
裴渊看了他一眼，没问原因，只点了点头。
萧砚转身走向后门。
推开铁门时，风迎面吹来。他抬手摸了下左耳垂，碎发被吹开一角，露出那颗朱砂痣。
五年前，谢云启用匕首剜走它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你。”
但现在他回来了。
他迈步走出院子，身影消失在巷口拐角。
远处传来火车鸣笛声，长而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