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意识像潮水般缓慢回流，最先感受到的是无处不在的疼痛——断裂的肋骨、烧伤的皮肤、扭曲变形的手指。他试着动了动眼皮，睫毛上的血痂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他醒了！一个稚嫩的声音轻轻响起。
模糊的视线里，林看到许多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精灵们或站或坐，隔着牢笼的铁栏，目光复杂地落在他身上。那个戴着破碎银铃的少女离得最近，琥珀色的瞳孔里盛满了他读不懂的情绪。
老祭司佝偻着背，苍老的手指仍保持着祝福的姿势：孩子...是你让米娅和米拉逃走的吗？
林的喉咙干涸得像沙漠，但他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我...没能救你们...对不起...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
虚伪！一个满脸疤痕的精灵青年猛地捶打牢门，铁链哗啦作响，人类怎么可能——
闭嘴！
老祭司的怒吼让整个地牢为之一震。老人颤抖着站起身，缺了一只耳朵的侧脸在火光中显得格外狰狞：
你八岁的时候，能忍受烙铁烫在胸口不吭声吗？！他的手指指向林血肉模糊的胸膛，你现在能吗？！
精灵青年张了张嘴，脸色变得惨白。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完好的耳朵，突然说不出话来。
角落里，几个精灵幼童挤在一起。其中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正死死咬着自己的袖口，泪水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出两道白痕。林注意到她的脚尖朝着自己的方向，却又害怕地缩回去。
喂...林努力扯动嘴角，声音像风中的蛛丝般脆弱，你们...比我漂亮多了...
小女孩猛地抬头，淡金色的发梢沾着泪珠。
眼泪...会把脸哭花的...林试图露出微笑，但这个动作让他嘴角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缓缓流下。
小女孩突然松开咬住的袖子，露出一个缺了门牙的、小小的笑容。这个笑容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短暂地照亮了阴暗的地牢。
你...你真的救了米娅姐姐吗？另一个稍大些的男孩鼓起勇气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面上的稻草。
林轻轻点头，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眼前发黑。他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正从耳道里流出来，可能是血，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为什么？铃铛少女突然开口，声音嘶哑，我们...我们那样对你...
地牢陷入可怕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林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脸——愤怒的、怀疑的、恐惧的、好奇的。最后停在老祭司布满皱纹的脸上。老人独眼中的智慧与悲悯，让他想起很久以前某个教导过自己的人。
因为...林的声音越来越轻，漂亮的星星...不该在黑暗里熄灭...
他的眼皮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老祭司的嘴唇在颤抖，看见铃铛少女的眼泪滴在破碎的银铃上，看见那个缺牙的小女孩偷偷把手伸出栏杆，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而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落，林手腕上的黑蛛烙印边缘，那些银色的纹路正在悄悄蔓延，像月光下生长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