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将平安扣轻轻放在他穿着白绸衣的膝盖上，站起身准备走。
下意识的，褚珩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掌，声音急切地喊：“江姑娘等等！”
姜瑶不得不扭头看向他抓着自己的手，皱了皱眉。
他的手不像昨日中了药那般滚烫，反而有些凉凉的，三年藏于屋中不见人，为将时手心磨起的茧子也不复存在。
褚白玉连忙放开了姜瑶，白皙的十指放在膝上，将白色衣摆抓起几道褶子。
“江姑娘，昨日若不是你，或许在下已经……”他有些说不出口，“无论如何，在下都要感激江姑娘。这枚平安扣，是当年我祖奶奶到寺庙求得的，为高僧开过光，并非凡品，江姑娘若是不嫌弃，那这枚平安扣，你收下，权当我给你的谢礼。”
说着，他又将平安扣递给姜瑶。
但姜瑶并没有接。
其实昨天要是她没有与褚白玉待在一起，没有帮他手*，他大概会自己动手，或者遇到其他人……总之姜瑶并不觉得自己对他有多少恩情。
“既然这枚平安扣是将军的祖奶奶传下来的，我一个外人又怎可拿走。”
姜瑶看见褚白玉肉眼可见地失落，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久病之人的衰颓，又觉得不忍。他大概在想，因为他双腿残疾，自己看不起他，所以才拒绝他的东西吧。
思索片刻，姜瑶还是心软开口：“褚将军若是真感激我，不如送我其他东西。什么都可以，我不会嫌弃的。”
话一落地，褚白玉黯淡的眸色霎时间又亮了起来，像沙漠中即将渴死的骆驼忽然看到了湖泊，生机陡生。
他难掩激动道：“太好了，在下……要不在下请姑娘吃一顿饭吧。”
“吃饭？”姜瑶脑海中一下浮现了最喜欢的珍馐阁中的各种美食，当即笑道：“那咱们去珍馐阁，褚将军……应该不会心疼银子吧？”
珍馐阁是京城最出名的酒楼饭馆，档次高服务好食物美味，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褚白玉轻笑一声，“千金博得美人一笑已是难得的了，更何况姜姑娘愿意赏脸相陪。”
姜瑶对他的夸赞很受用，心情也好了许多。
两人就这般约好了，临走前，她提醒了褚白玉一句：“褚将军，方才我已经跟你母亲提过了，她也答应了我与褚珩退婚的事，褚珩不知发什么疯不同意。所以你我相约的事情，最好不要让褚珩与你母亲知道，以免徒惹麻烦。”
褚白玉点头微笑：“嗯，我记住了。”
两人约在了三日后。
告别了褚白玉，姜瑶也不去跟褚夫人虚与委蛇，直接出了褚家大门。
与孙氏一起回家后，姜瑶提了要求，让孙氏将从前伺候姜瑶的桑嬷嬷，霜月，翠羽还给姜瑶。
三人从前都是姜瑶身边最忠心的下人，却被孙氏找借口打发了。
如今姜瑶忽然开口，孙氏想了想，也没有不同意。
反正姜瑶如今已经废了，要回三个下人也没什么用。
孙氏果然将三人的身契给了姜瑶。
桑嬷嬷之前被发配到庄子上做苦力，今日被接回来，已经五十多岁，满脸沧桑。
霜月五年前被孙氏配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岁的老男人，因为不会生育，过得不好，被人指指点点。
姜瑶派人一去问，霜月立刻回来了，且愿意这辈子都跟着姜瑶。姜瑶做主让老男人给了霜月放妻书，得了自由。
还有一个翠羽，这些年都在厨房劈柴挑水，吃糠咽菜，过得连狗都不如，不过因为有梳头上妆的好手艺，常常被江欣月叫去伺候。
姜瑶让巧红去唤翠羽，翠羽却没来。
原来江云深听说姜瑶要翠羽，便提前把翠羽给要走了，故意膈应姜瑶。
姜瑶想了想，当年翠羽把江云深带大，江云深再混账，也应该不会虐待翠羽，也就随她而去了。
嗯，身边有了人，底气都足了。尤其是霜月，能一巴掌把八尺男儿给扇飞，姜瑶有了她，觉得安全感满满。
当天夜里，姜瑶便带着桑嬷嬷和霜月去了江欣月的院子，趁着江欣月躺在床上养伤，把原主母亲留给江瑶的首饰抢走了一盒，扬长而去。
江欣月气愤地让丫鬟抢，结果敢扑过来的丫鬟，都让霜月给扇哭了。
姜瑶的好霜月，果然不负所望！
路过花园时，忽然想到昨夜纪少瑜说，若要感谢，便拿些实际的东西。
姜瑶想了想，从抢来的一堆首饰中挑了一支价值不错的手镯捏在掌心，拐个弯往纪少瑜的院子去。
“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桑嬷嬷连忙询问。
姜瑶回答：“去看一眼纪表哥。”
“什么？看纪公子？”桑嬷嬷惊诧不已，连忙拦住了姜瑶的去路，劝说道：
“姑娘，这大晚上的，你怎么可以去纪公子的院子呢？若是让人误会了，岂不是要传闲话，毁了姑娘的名节啊，姑娘有什么事情，让老奴去就行了。”
“不行。”姜瑶直截了当地拒绝，“我就是想去看看纪表哥。”
虽然他脾气有些臭，可脸长得俊啊，看一看心情也会好的。
“无缘无故去看纪公子，更加不合规矩……”
姜瑶觉得桑嬷嬷话有些多了，也知晓她是为自己好。可自己不是那种注重名声的人，将来还要找面首呢。她绕过桑嬷嬷，直接快步往纪少瑜的院子去。
桑嬷嬷在身后追着劝，一直劝到了院门口，才闭了嘴。
门口没下人，门框上挂着一盏灯笼随风而动。
姜瑶知道纪少瑜不用江家下人，自己从纪家带了一个丫鬟一个小厮来，夜里两人都去歇息了，所以他院中应该是没人的。
院门也没上闩，轻轻一推就开了。
“你们在外边候着。”姜瑶吩咐了桑嬷嬷和霜月，自个儿进去了。
桑嬷嬷心中火急火燎，心道这些年她没能伺候在姑娘身边，竟然让她肆意生长成了这样，真是愧对先夫人啊！
姜瑶进了院，抬头看了看，只见正屋侧屋和旁边的书房都亮着微弱的烛光。
她轻喊了两声，没有回应，便自走到正屋侧屋门口看了看，还是无人。
到了他书房外，终于看见一道人影投在了窗棂上，手中拿着笔，不知在写什么。
姜瑶走到门口，扒着门框往里瞟了一眼，总算看清了，纪少瑜坐在书桌前，桌面铺开一张两尺长一尺宽的白纸，画笔沾墨，安安静静地描着一副美人图，身着蓝色曳地长裙，梳着飞仙髻，站在葱绿的柿子树下，手腕上挽着白色的披帛。
嗯？怎么有点眼熟？
姜瑶皱了皱眉，感觉这女子有些像自己啊？她早上就是这身打扮。
可，女子却没有描绘五官，披帛的颜色也对不上。
想悄悄等他画好，可自己明明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纪少瑜却忽然停了笔，扭头朝扒在门框上的姜瑶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姜瑶一怔，对方皱了皱眉，没好气地问：“你来做什么？”
姜瑶有些尴尬，咧嘴一笑，问：“纪表哥这是在画我吗？”
纪少瑜转回头去，放下了手中笔，慢悠悠将还没画脸的人像给卷了起来，嗓音淡漠地回了姜瑶一句：“别自作多情了。”
姜瑶顿时一噎，松开了手站直了身子，轻咳一声端起架子，也淡淡道：“开个玩笑而已，纪表哥怎么动不动就骂人。”
纪少瑜走到窗户边，将撑杆放下来，将墨绿的吊兰隔在了窗台上，凉声提醒：“天已经黑了，你不应该来我院中，若是叫人看见，会说不清的。”
灯影将他颀长的身影拉得更长，投在了屋中墙壁上。
姜瑶看着他站在书桌前，整理着看过的书籍，压根不看她，不由心想，这男人莫非真的对女子没什么兴趣吗？还是说他单纯对自己没兴趣？
向来对自己美貌十分得意的姜瑶，一时心有不甘，于是大步走到了他身边，趁他附身去捡掉落地上的笔山时，后腰靠着书桌站立，微微往后倾着身子，拿起手镯勾在食指间，轻轻晃了晃，低声道：“既然说不清，那便不说了。”
纪少瑜一起身，脑门猝不及防撞在了姜瑶的胸口。
他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看见姜瑶正以一种随意中透着魅惑的姿势站在自己面前，左手杵着桌面，右手勾着手镯，头微微歪着，右半边的白皙脖颈和肩膀露了一大截出来，泛着诡异诱人的光泽，嘴角含笑地看着他。
他的心陡然一跳，连忙背过身去，没好气道：“你一个女子，如何能做出这般不成体统的举止来？把衣服穿好了，好好站着!”
姜瑶伸手勾了勾他的藏在袖中紧握的拳头，笑着贴近他的后背，嬉笑问：“表哥，我的皮肤白不白？嫩不嫩？香不香？”
“不白，不嫩，也不香!”纪少瑜脸红没好气地回答。
“表哥都还没有认真看呢!”姜瑶用食指挠着他的掌心。
“哼!简直有辱斯文!” 纪少瑜生气地往门口躲去，仿佛姜瑶是什么洪水猛兽。
好心情彻底没了。姜瑶笃定，纪少瑜不是讨厌她，就是对女人不感兴趣。
她也没了勾引试探的心思了，站直了身子，拉了拉衣领，语气怏怏道：“不逗你了，昨夜你不是说既要感谢，便拿出些实际的东西吗？这个镯子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成色不错，应该值些银子，给你，算作谢礼。”
烛光在纪少瑜的双眸中轻轻摇晃跳跃着，他转身看向姜瑶手中镯子，打量片刻，然后面露嫌弃道：“看不上，太劣质。”
姜瑶也不生气：“知道纪表哥家财万贯，这玉镯于你来说虽然不值几个钱，可也算是我的心意，表哥收下吧。”
纪少瑜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接过去了。
外面忽然传来桑嬷嬷的惊呼声：
“大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江瑶呢！江瑶，你给我滚出来！”江云深吃了火药一般，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姜瑶心头一凛，赶忙走出书房。
正好，江云深低头看见了桑嬷嬷手里拿着的小妆奁，他二话不说将之抢了过去，高高举起，又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怒声呵斥：
“你抢走欣月的首饰想要据为己有是吗？呵，我把这些全都砸了，坏了朽了，你也不配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