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决意
第十七天的黎明来得格外迟缓。
月光殿堂深处的密室仿佛凝结了一块巨大的琥珀，将时间与声音都禁锢其中。
博妮·贝内特趴在摊满古籍的石桌上， exhaustion 终于压倒了她，让她陷入了不安的浅眠。她的指尖还沾着墨迹，眉心紧蹙，仿佛在梦中仍在与那些禁忌的文字搏斗。
瑟琳娜·月光却依旧清醒。
她站在密室中央，周身微弱但稳定的月光力场如同呼吸般明灭。
在她面前，无数由纯净月光能量构成的古老符文与复杂几何图形正在空中缓缓旋转、拼接、验证。
这是她耗时十七个昼夜，动用月光网络近乎全部算力，结合博妮破译出的所有残缺线索，进行的最后一次，也是最宏大的一次推演。
她在重构通往“初始之井”的路径。这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道路，而是法则层面的导航图。
突然，所有旋转的符文猛地定格！
它们散发出耀眼却不刺目的光华，彼此之间的能量脉络完美衔接，构成了一幅浑然天成、蕴含着无尽奥秘的立体星图。
星图的核心，是一个微小却散发出难以言喻的纯净气息的光点——那就是推演出的“初始之井”的法则坐标。
成功了。
几乎在星图成型的同时，沉睡的博妮猛地惊醒，像是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她抬起头，恰好看到那幅完美的星图，以及星图前，瑟琳娜那双骤然亮起、如同两颗燃烧的黑曜石般的眼眸。
那眼神，博妮永生难忘。那不是喜悦，不是兴奋，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一种看清了终点同时也看清了代价后的……极致平静。
“陛下……”博妮的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和难以抑制的颤抖，“您……成功了？”
瑟琳娜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幅星图，目光仿佛要穿透这能量的造物，直视那传说中的本源之井。良久，她才缓缓抬起手，轻轻一挥。精致的星图化作点点流光，融入她的掌心。
“召集以利亚和贝拉。”瑟琳娜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这寂静的密室里清晰地回荡，“立刻。”
博妮的心脏猛地一沉。她知道，时刻到了。她没有再多问一句，立刻站起身，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然后快步走出了密室。她的背影，写满了沉重与无力。
密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瑟琳娜，以及石床上依旧沉睡的达蒙。
她转过身，一步步走到床边。十七天不间断的推演和力量消耗，让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周身的气息也微弱了许多。但她走到达蒙身边时，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她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达蒙冰凉的脸颊，掠过他眉心那个微弱闪烁的银黑印记。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她此刻全部的温柔。
“路……找到了。”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等我回来。”
没有激昂的誓言，没有痛苦的告别，只有这最简单的五个字，却承载了她押上一切的决心。
脚步声很快在门外响起。
以利亚·迈克尔森和贝拉·影刃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以利亚依旧衣着考究，银灰色西装一丝不苟，但他眼中惯有的从容被一种深切的忧虑取代。贝拉则像一柄出了鞘的短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冰蓝眼眸直接锁定在瑟琳娜身上，带着审视与不解。
他们显然刚从各自忙碌的事务中被紧急召来，身上还带着夜露与风尘的气息。
“陛下。”以利亚抚胸行礼，声音沉稳，但目光快速扫过瑟琳娜异常苍白的脸和空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能量余韵，“您召见我们？”
“我找到了‘初始之井’的坐标。”瑟琳娜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与铺垫。
以利亚和贝拉的身体同时微微一震。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确认，依旧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陛下，古籍中记载的代价……”以利亚立刻开口，他必须提醒女王那可怕的警告。
“我知道。”瑟琳娜打断他，黑眸平静地迎上以利亚的目光，“所有的代价，我都清楚。”
“那您更不应该……”贝拉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锐利，“独自前往！至少让……”
“没有‘至少’。”瑟琳娜再次打断，语气斩钉截铁，“通往‘井’的路，只能由对月光本源理解最深的人独自行走。任何外在的助力，甚至是另一个强大的灵魂存在，都可能引动法则的反噬，导致路径崩塌。结果就是……一起被放逐到时空乱流，或者……被法则直接抹杀。”
她的话让贝拉瞬间语塞。法则层面的危险，不是靠人多或武力能够解决的。
“但陛下，您的状态……”以利亚的担忧溢于言表，“您为了维持达蒙的生机和进行推演，力量损耗巨大。此时进行如此危险的……”
“正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他的时间更少！”瑟琳娜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焦灼和痛楚，这情绪的外露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非冰冷的神只，“我能感觉到，那个平衡……越来越脆弱！每多耽搁一刻，他被虚无彻底吞噬的风险就增加一分！我等不起，他也等不起！”
密室内陷入短暂的死寂。瑟琳娜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刚才的情绪波动消耗了她不少气力。她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恢复冷静，但眼神中的决绝没有丝毫动摇。
“我意已决。”她的声音重新变得平稳，却更加不可动摇，“在我离开期间，联盟一切事务，由以利亚·迈克尔森全权负责，贝拉·影刃辅佐，行使最终决断权。你们二人，共同维持秩序，直至我归来。”
这就是托付，也是命令。将整个联盟的未来，交到了他们手上。
以利亚深深地看着瑟琳娜。他从她眼中看到的，不是冲动，而是一种经过精密计算后、理性到残酷的抉择。她权衡了所有风险，比较了所有可能性，最终认定，这是唯一一条，哪怕希望渺茫，也值得用一切去赌的道路。为了达蒙·塞尔瓦托，她愿意赌上自己的生命、力量，乃至……存在本身。
他明白了，任何劝阻都是徒劳。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单膝跪地，低下头：“以迈克尔森之名起誓，必竭尽全力，守护联盟，等待陛下归来。”这是臣子的忠诚，亦是朋友的承诺。
贝拉紧握着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不喜欢这个决定，极度不喜欢。这太冒险，太不理智。但她也清楚，这是瑟琳娜的选择。她看着瑟琳娜那双燃烧着平静火焰的黑眸，最终，她也单膝跪下，声音冷硬如铁：“影刃遵命。人在，联盟在。”
没有多余的誓言，但这句话的重量，足以表明一切。
瑟琳娜看着跪在眼前的两位重臣，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那或许是一丝慰藉，或许是一丝歉然，但很快便消逝在深邃的眸底。
“起来吧。”她说道，然后转向博妮，“博妮女士，我离开后，达蒙……就交给你了。维持住那个锚点，无论……发生什么。”
博妮红着眼圈，用力点头：“我会的，陛下！我一定……竭尽所能！”
所有该交代的，似乎都已交代完毕。瑟琳娜再次将目光投向石床上的达蒙，这一次，她的凝视格外长久。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的最深处，作为穿越未知险途时，唯一的信标。
最终，她毅然转身，不再看任何人，走向密室中央那片空地区域。她周身的月光开始变得强烈，不再是温润的光晕，而是变得锐利、凝聚，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空气中的能量发出低沉的嗡鸣，地面上的尘埃开始无风自动。
“陛下！”以利亚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请……务必归来！”
瑟琳娜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碎在风中：
“若我未归……便是……代价使然。”
话音落下的刹那，她周身爆发出无比璀璨的月光！那光芒如此强烈，瞬间吞噬了她的身影，也刺痛了以利亚三人的眼睛。整个密室剧烈震动，仿佛空间本身都在扭曲、重构。
强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骤然消失。
密室中央，已是空空如也。
瑟琳娜·月光，消失了。带着唯一的希望，踏上了那条吉凶未卜的……禁忌之径。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