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以利亚的谏言
“蚀月之拥”的突袭虽被击退，却在月光殿堂的精密的能量网络上，留下了难以迅速愈合的腐蚀性创伤。
外部，“蚀月”投影虽暂时隐匿，但其污染性的“伪月华”仍如附骨之疽，持续侵蚀着屏障；内部，三处核心节点的逆流虽被压制，但法则层面的污染清理需要耗费瑟琳娜巨大的本源心力。
整个月光领地，如同一位身受内伤、仍需时刻提防暗箭的巨人，进入了高度戒备的虚弱期。
殿堂深处，原本流转着柔和光辉的墙壁上，如今不时闪烁过一丝不稳定的暗红波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与残留的暗影腐蚀气息。
瑟琳娜·月光已从控制中枢返回王座，但她的工作远未结束。黑眸中数据星河奔腾不息，正以惊人的速度重新校准着数以万计的能量节点，推演着净化“伪月华”污染的最优算法，分析着“蚀月之拥”暴露出的力量特性与潜在弱点。
她的气息内敛到了极致，却散发出一股比以往更加令人心悸的、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般的冰冷威压。
贝拉·影刃如同最忠诚的哨兵，静立一旁，冰蓝瞳孔中除了绝对的忠诚，更添了几分难以化解的凝重。
达蒙·塞尔瓦托在关键时刻的现身与重创，以及他昏迷前吐露的那个禁忌名号“月之暗面”，像两根尖锐的刺，扎在所有人的心头，却又在瑟琳娜绝对的冷静命令下，被暂时搁置，仿佛只是需要记录的“数据样本”。
就在这片弥漫着紧张与压抑的寂静中，一阵平稳、从容不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殿堂的沉寂。
以利亚·迈克尔森的身影出现在入口处。他依旧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礼服，举止优雅无可挑剔，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手中拿着一枚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记忆水晶，步伐沉稳地走到王座之下，在距离瑟琳娜十步之遥处停下，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古老礼节。
“月光女士。”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同于往日的、深思熟虑后的沉重。
瑟琳娜的目光并未从空中虚幻的能量模型上移开，只是极轻微地颔首，表示允许他发言。这是她给予这位古老始祖的、基于其能力与近期表现的最高级别的“非紧急事务”接见权限。
以利亚直起身，没有急于呈上记忆水晶，而是抬起眼，目光平静而直接地迎上瑟琳娜那深不见底的黑眸。这个动作本身，就蕴含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陛下，”他开口，语气冷静、客观，如同在陈述一份经过严密论证的战略分析报告，“关于此次‘蚀月之拥’的袭击，以及……先前导致塞尔瓦托先生被驱逐的事件，我进行了一些额外的、跨时间线的数据关联分析。发现其中存在若干……无法用现有‘叛变’模型完美解释的……逻辑疑点。”
瑟琳娜周身的能量场没有任何波动，但以利亚敏锐地察觉到，她面前能量模型的数据流速度，微不可察地提升了约百分之零点五。这是她进入高度专注分析状态的征兆。
“说。”瑟琳娜的声音依旧平淡。
以利亚将手中的记忆水晶轻轻置于地面，并未直接激发，而是开始用他那种条理清晰、富有说服力的语调，逐层剖析：
“疑点一：动机链条的脆弱性。”他伸出第一根手指，
“达蒙·塞尔瓦托‘叛变’的动机，基于现有证据，被指向‘对自身地位不满’及‘被凯瑟琳·皮尔斯蛊惑’。然而，综合其近期行为模式分析：首先，他在被‘边缘化’期间，虽有过激行为，但所有行为的最终指向，均是试图‘引起您的注意，而非脱离或破坏体系。“
”其次，与‘灰烬之径’交易‘虚妄之镜’碎片以‘看清真相’——这个行为，与一个决心背叛、寻求外部力量加持的叛徒行为逻辑存在显着偏差。一个真正的叛徒，会更倾向于寻求直接的力量或庇护，而非一种功能不明、偏向‘认知层面’的物品。”
他顿了顿，观察着瑟琳娜的反应——没有反应，但他知道她在听。
“疑点二：关键证据的‘过度完美’。”第二根手指伸出，
“博妮·贝内特‘偶然’发现的魔法影像，其‘无法篡改’的魔法签名认证，经过我动用了一些……非常规渠道的复核，发现其采用的是一种已知在特定高阶诅咒术下可以被‘模拟’ 的古老认证符文。虽然概率极低，但存在技术可能性。更重要的是，”
以利亚的目光变得锐利，“那段影像的叙事结构过于完整，时机过于巧合，将所有间接证据完美串联，这本身，在情报分析学上，就被视为一种‘红色警报’——太过完美的证据，往往意味着精心设计的陷阱。”
“疑点三：行为逻辑的严重悖论。”第三根手指，也是最重的一击，
“便是刚刚发生的刺杀事件。”以利亚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一个已经‘成功’背叛、并与‘蚀月之拥’此等大敌存在‘交易’的叛徒，为何要在最关键的时刻，以近乎自毁的方式，保护他‘背叛’的对象？这完全违背了最基本的利益驱动原则。除非……”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他的‘背叛’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连他自己都可能被蒙蔽的……谎言。而他潜意识深处，或者说，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结’，驱使他在真正的危机面前，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说到这里，以利亚终于激发了地上的记忆水晶。水晶投射出的，并非达蒙“背叛”的影像，而是一段经过处理的、显示达蒙近期在荒原活动中，多次在月光领地边界悄然清除低等威胁的能量轨迹图谱，以及一段极其模糊的、通过特殊手段还原的、达蒙与某个未知存在（非灰烬之径成员）的短暂精神接触碎片，碎片中只有一个断断续续的词：“……警告……小心……”
“这些是未被纳入主信息流的边缘数据，”以利亚平静地说，“
但将它们与‘背叛’事件、‘蚀月’袭击事件联系起来，一个不同的、更符合逻辑的推论浮出水面：达蒙·塞尔瓦托，很可能早就是‘蚀月之拥’或相关势力选定的目标。“
”所谓的‘背叛’，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离间计，目的在于在决战前，提前剪除您身边最不可预测、却也最具威胁的‘变量’。”
他再次抬头，目光毫不回避地直视瑟琳娜：“陛下，我并非在为达蒙·塞尔瓦托的个人品德或情绪稳定性辩护。他的问题很多。“
”但我必须从最理性的战略角度指出：在当前‘蚀月之拥’这个等级的大敌已然现身、其手段之诡谲、对月光体系了解之深远超预期的前提下，轻易放弃并树敌一个拥有月光本源亲和、战斗力卓绝、且在对方面前已证明其‘守护’本能远超‘背叛’可能的战力，是一个……严重的战略误判。”
他用了“战略误判”这个词，极其谨慎，却重若千钧。
“失去他，我们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战士，更是一个可能洞察对方某些阴谋的关键切入点，一个在极端情况下能够以非理性方式打破僵局的‘奇兵’。”以利亚的声音带着一丝古老的疲惫与深沉，
“月光女士，绝对的理性是您强大的基石。但有时候，敌人利用的，恰恰是我们对‘绝对理性’的过度依赖。他们给我们看‘逻辑完美’的证据，引导我们做出‘符合逻辑’的判决，却可能……忽略了逻辑之外，更深层的‘真实’。”
“而这份‘真实’，”他最后，极其缓慢地说道，“或许就藏在那个被驱逐者昏迷前，用尽最后力气说出的……‘月之暗面’的警告之中。我认为，这不再是一个‘叛徒’的呓语，而是一个……值得我们倾尽所有资源去破译的……生存密码。”
说完这一切，以利亚·迈克尔森深深地鞠了一躬，不再言语。他将自已的分析、证据、以及最终的判断，完整地、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月光女士的面前。接下来的抉择，将关乎整个月光秩序的存亡。
殿堂内，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只有能量设备低沉的嗡鸣，以及瑟琳娜黑眸中那已加速到肉眼无法捕捉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数据洪流，在无声地咆哮。
第九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