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九年的风，似乎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滞涩。
大汉十三州的势力像是约好了一般，纷纷收起了刀枪——曹操在河北整饬军备，刘备在幽州厉兵秣马准备进攻辽东，孙权在江东修补战船，连偏远的凉州，也少见了往日的攻伐。
天下人都明白，这不是和平，是暴风雨前的沉寂，每个人都在咬紧牙关，为下一轮厮杀积蓄力量。
可谁也没料到，打破这沉寂的不是兵戈，是一场来自地狱的瘟疫。
五月底的河北，麦浪正翻滚着金色的波涛，中山、涿郡、常山一带的农舍里，却突然传出了凄厉的哭嚎。
最初只是零星几人发烧、出疹，找来的老郎中以为是“风疹”，开了几副草药便没放在心上。
直到半个月后，那些出疹的人浑身溃烂，接连暴毙，有人认出了那可怕的痕迹——是天花！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瞬间劈遍了河北大地。
天花，这是刻在华夏人骨血里的恐惧。
这次天花，它最早在中山国出现时，不过是一户流民的惨事，可短短两个月，便像疯长的野草，蔓延到涿郡、常山、广阳、渤海、河间、燕国……幽州南部与冀州全境，到处乎都被这致命的瘟疫笼罩。
染病的人从孩童到老者，不分贵贱，皮肤上先是起红点，再变成脓疱，最后溃烂流脓，十有八九活不过半月。
曹操在邺城的府邸里，案上的报告被冷汗浸透。
他这辈子见过太多死人，可面对天花，这位久经沙场的枭雄也慌了神。
麾下谋士吵成一团，有人喊着“烧！把疫区的房子连人带物全烧了”，有人哭求“埋！挖深沟把病人活埋，才能挡住蔓延”，更有人主张“弃城！把疫区的城池全封死，任其自生自灭”。
这些法子听起来残忍，却是这个时代对付天花的“常规操作”——为了让没病的人活下去，只能对病人举起屠刀。
幽州蓟县的刘备更是焦头烂额。他刚要整顿大军攻打辽东，天花却先一步撞开了城门。城外的流民像潮水般往城里涌，守城的士兵不敢放，也不敢杀，只能举着刀哭嚎。
刘备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疫区飘起的黑烟（那是焚烧尸体的烟火），忽然觉得自己握剑的手都在发抖——连吕布、曹操都不怕的他，此刻却被一场看不见的瘟疫吓得心惊肉跳。
一时间，整个河北大地仿佛被抽走了生气。
疫区的村庄成了空壳，路上的行人戴着麻布蒙面，见了面也不敢说话，只远远避开。
官府的衙役举着火把，挨家挨户搜查病人，哭声、惨叫声、烈火燃烧的噼啪声，混在一起，成了这片土地最绝望的背景。
有人想起了这几年难得的安稳——自曹铄在徐州崛起后，诸侯间虽仍有战事，却少了往日“屠城”的疯狂；张机的《伤寒杂病论》被徐州刊印分发到十三州，寻常瘟疫靠着“隔离、汤药、清洁”的法子，竟真的能控制住，这也让大汉十三州这几年人口没有出现大幅度减少。
可这一次，连《伤寒杂病论》都束手无策，天花的凶戾，让所有人都明白了：在真正的绝症面前，再锋利的刀、再高明的医书，都显得如此无力。
邺城的烛火亮到天明，曹操最终拍板：“疫区十里内，尽数隔离！敢擅自出入者，格杀勿论！染病者……烧！”
蓟县的城墙下，刘备望着被士兵驱赶到城外空地上的病人，那些曾经的百姓此刻像待宰的羔羊，他闭了闭眼，对身边的齐周说：“挖沟吧，深些……”
风从河北的平原吹过，带着焚烧尸体的焦糊味，也带着无数家庭的哭声。
这场天花，像一场残酷的审判，不仅考验着诸侯的决断，更撕开了这个时代在瘟疫面前的脆弱与无助。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场灾难，或许会成为改变天下格局的又一个转折点。
“主公，河北爆发了天花！”贾诩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掀帘而入时，袍角都被风掀起一角。
曹铄手里的鹅毛笔“啪”地掉在案上，墨汁在铺开的纸上晕开一个黑团。
这几年他最忌惮的就是大规模瘟疫——为了防患，徐州治下早就定下规矩：凡入境者，需先换衣沐浴，衣物经沸水蒸煮；战乱之地收兵后，必以生石灰遍撒消杀。这些法子虽繁琐，却让治下安稳了数年，没成想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黄叙！”曹铄扬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速请张机、华佗，再传陈宫、诸葛亮、徐庶、田丰、沮授、陈登诸位前来议事！”
门外的黄叙应声而去，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众人便联袂而至。
书房本就不大，挤了这十几号人，连转身都显局促，空气中瞬间弥漫开凝重的气息。
“文和，先说说具体情形。”众人还没来得及落座，曹铄已急声开口。
贾诩上前一步，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据我们的人回报，五月初中山国先现病例，起初只当是寻常疹子，谁知短短两月，已蔓延至涿郡、常山、广阳数地，冀州、幽州大半都受了牵连。
染病者身起脓疱，溃烂流脓，十死八九——确是天花无疑。曹操在邺城已下令封城，刘备在蓟县更是……在疫区外设了隔离沟。”
最后几个字像冰锥，刺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谁都知道“隔离沟”意味着什么——那是活人的坟墓。
“主公，当务之急是封死边境！”陈宫率先开口，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发颤，“不能让一个北方人踏入徐州半步，否则……”
他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懂。一旦天花传入，徐州这几年攒下的元气，怕是要毁于一旦。
徐庶紧接着补充：“光封边境不够，得组织民兵沿边境巡查，凡有偷渡者，格杀勿论！还要传令各郡县，严查近期从河北来的流民，一旦发现发热出疹者，立刻隔离！”
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建议越来越严苛：“要不干脆在边境筑墙？”“所有来自北方的货物都得焚烧消毒！”“各县要预备生石灰和柴火，一旦发现病例，宁杀错勿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