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望海城的喧嚣如同被潮水吞没般渐渐沉寂。码头方向偶尔传来几声晚归的船笛，绵长的呜咽在寂静的夜空中荡开涟漪，又迅速被厚重的黑暗吞噬。海鲨帮所在的院落群里，多数房间已熄了灯火，唯有林天居住的那座小院，还亮着一盏孤灯。昏黄的光晕透过窗纸，在地面上投出不规则的光斑，如同夜海中的一座灯塔，静谧却透着不容小觑的力量。
林天坐在窗边的梨花木椅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窗沿的木纹。那木纹粗糙却温润，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指尖划过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他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远处李家府邸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只有几盏守夜的灯笼在高墙上游移，如同蛰伏巨兽的眼睛，却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恶意，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暗中悄然探来，缠绕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李家的动作，应该快了。”林天低声自语，眸中闪过一丝冷冽。十车玄铁被截，心腹供奉李忠被杀，这等奇耻大辱，以李家在望海城横行百年的行事风格，绝不可能善罢甘休。而他林天，作为这场风波的核心人物，自然是李家报复的首要目标。
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圣王境二重的感知如同细密的蛛网般迅速散开，从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再向外辐射，笼罩了整个海鲨帮院落，甚至延伸到院墙外的三条街道。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波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巡逻帮众厚重的脚步声从西边巷口传来，鞋底碾过碎石的“沙沙”声清晰可辨；远处酒肆二楼，醉汉含糊的呓语夹杂着酒壶倒地的脆响；院角老槐树的枝叶被晚风拂动，叶片摩擦的“簌簌”声如同低语……一切都显得正常，却又在这正常之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是平静湖面下暗流涌动。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步伐很轻，却很稳健，伴随着独眼鲨略显沙哑的嗓音：“林供奉还没睡？”
林天睁开眼，眸中的锐利瞬间收敛，恢复成平日里的平静，扬声道：“是帮主？进来吧。”
院门被轻轻推开，“吱呀”一声轻响在夜里格外清晰。独眼鲨提着一盏竹骨灯笼走进来，灯笼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映得他眼角的疤痕愈发深刻，也藏不住眼中的担忧。他将灯笼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灯芯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声音压得很低：“林兄弟，这几日你可得多加小心。”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灯笼柄，“方才巡夜的兄弟回报，在东边巷口和北边街角，发现有生面孔徘徊，穿着粗布短打，却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袱，眼神总往咱们帮里瞟，形迹可疑，怕是……”
“是李家的人。”林天语气平静，仿佛早已料到，指尖轻轻敲击着石桌边缘，发出“笃笃”的轻响，“他们刚吃了大亏，不敢明目张胆地闯进来，多半是想趁夜下手，用暗杀的手段除了我，免得落人口实。”
独眼鲨脸色一沉，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这群杂碎！真当我们海鲨帮是好欺负的？”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语气却更显坚定，“林兄弟你放心，我已经加派了人手，把你的院子守得跟铁桶似的，就算是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林天微微颔首，心中漾开几分暖意。独眼鲨虽出身码头草莽，浑身带着江湖痞气，却是个实打实重情重义的性子——自他投入海鲨帮那日起，这位帮主便从未亏待过他。
“多谢帮主费心。”他缓缓站起身，阔步走到独眼鲨身前。挺拔的身形带来天然的身高优势，让他的目光不自觉带上一丝俯视，原本温和的眼底骤然闪过一抹寒芒，锐利如出鞘的刀锋：“不过，该来的总会来。被动防御就像守着漏风的墙，永远只能等着别人挥拳，这防，是防不住的。”
独眼鲨一愣，眉头皱起：“主动出击？可李家势大，族里光是圣王境的供奉就有不少，还有黑衣卫那边……我们硬拼怕是讨不到好。”他不是没考虑过反击，只是海鲨帮虽在码头有势力，却多是些超凡境的帮众，真正能打的高手寥寥无几，跟根基深厚的李家比起来，还差得远。
“不是与他们正面抗衡。”林天打断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他们派来的人，必然是杀手，见不得光，人数不会太多，且只求速杀速退。我们只需将计就计，装作毫无防备，引他们进来，再一举拿下，让他们有来无回。”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这样既能除了眼前的麻烦，也能让李万成知道，海鲨帮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以后想动我们，得先掂量掂量代价。”
独眼鲨看着林天眼中的自信，那自信不是盲目自大，而是胸有成竹的沉稳，心中的担忧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这辈子在码头摸爬滚打，最佩服的就是有胆识、有本事的人，而林天显然就是这样的人。他用力点头，声音铿锵：“好！就听林兄弟的！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就算是拼了我这条老命，也得帮你把这群杀手解决了！”
“帮主不必如此。”林天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你只需让兄弟们按往常巡逻，不必刻意加强守卫，巡逻的路线和间隔都跟平时一样，免得打草惊蛇。”他走到院墙边，指了指墙上的藤蔓，“甚至可以让守在这里的兄弟暂时撤到巷口，只留暗哨盯着，让他们觉得这里防守薄弱，更容易上钩。”
独眼鲨眼神一亮：“还是林兄弟想得周全！我这就去安排！”
“另外，”林天补充道，“让后厨准备些下酒菜，送到西边的哨房，让兄弟们装作喝酒聊天，声音可以大些，营造出放松警惕的样子。”他顿了顿，看向独眼鲨，“今夜，我亲自守在这里，来一个，杀一个。”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独眼鲨心头一震。看着林天平静的侧脸，在灯笼光下显得格外坚毅，那年轻的面庞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透着一股运筹帷幄的从容，独眼鲨突然觉得，这个年轻的供奉身上，仿佛藏着无穷的力量，无论多大的风浪，他都能稳稳扛住。
“好！那林兄弟多加小心，我就在西边哨房候着，只要你这边有任何动静，我立刻带着兄弟们冲过来！”独眼鲨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开，脚步轻缓，尽量不发出声响，生怕惊动了暗处的眼睛。
院门被轻轻关上，小院重归寂静，只剩下灯笼里烛火跳动的“噼啪”声，以及晚风拂过树叶的“簌簌”声。林天走到院中央，抬头看了看天空——乌云遮住了月亮，夜色更浓了，正是动手的好时机。他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脚步轻盈得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悄无声息地隐匿在老槐树的浓密枝叶间。那枝叶繁茂，足以将他的身形完全遮住，他收敛了所有气息，连呼吸都变得极轻极缓，圣力在体内缓缓流转，如同沉睡的火山，只待猎物踏入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