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踏着护山大阵破碎的荧光，缓步走入天一宗山门。素白长衫在漫天光屑中飘动，宛如一道割裂混沌的流光，身后跟着南海鳄神、血刀老祖与周鑫三人，气息沉凝如渊，每一步落下，石阶只发出“嗒”的轻响，在空寂的山道里荡开很远，又被无边的寂静吞没。
山道两侧，青石铺就的路面光洁如镜，却泛着一股陈腐的寒意，仿佛有无数双眼睛藏在暗处，正无声地窥视。两侧密林愈发幽暗，参天古木的枝叶交错如网，将天光遮得严严实实，只有零星碎光漏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暗影，宛如一张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偶尔有山风穿过林叶，发出“呜呜”的声响，竟似孩童夜啼，听得人心头发麻。
南海鳄神提着双剪，古铜色的脸上满是诧异，忍不住挠了挠头：“邪门了，这天一宗的人都死绝了？怎么连个鬼影都没见着？”他本已蓄满了力气，准备大杀一场，却没想到一路行来，连个像样的对手都没遇到，这死寂的山道反倒让他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后颈发凉。
血刀老祖三角眼微眯，血刀在手中缓缓转动，刀身映出他冷峻的侧脸：“不对劲。护山大阵虽破，天一宗总还有数千弟子，便是再胆怯，也该留些哨卫探查动静，这般死寂，绝非好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前方云雾缭绕的石阶尽头，那里的雾气竟呈灰黑色，隐隐透着血腥味，“定是收缩了兵力，将所有人都集结到了核心之地，想以逸待劳，给我们来个措手不及。”
周鑫青衫随山风微拂，快步上前半步，与林天并肩而行，目光望向石阶尽头那片被云雾半掩的开阔地带，沉声道：“太子殿下，沿此阶上行三百余级，便是宗门大殿前的‘朝圣广场’。那广场占地数十亩，青石板铺就，四周立有十八根盘龙柱，乃是天一宗举行大典、集结弟子之地。”
他指尖轻抬，指向云雾深处隐约可见的飞檐轮廓：“广场正对大殿正门，地势开阔却无遮挡，最适合集结兵力。依属下推测，玄空子等人此刻必已将残余弟子尽数调往广场，或列阵待战，或布下后手，就等我等自投罗网。”
话音落时，他微微垂首，语气中带着对林天绝对的敬畏：“不过以殿下之能，便是他们聚齐全宗之力，也不过是土鸡瓦狗，正好一网打尽，省却逐个清剿的功夫。”
南海鳄神在旁听着，双剪“当啷”一撞，瓮声附和：“老周说得在理！聚得越齐越好，鳄爷我一剪下去，便能扫倒一片，省得跑断腿！”话虽豪迈，却不自觉地将双剪往身前挪了挪，仿佛想挡住那若有若无的窥视。
血刀老祖也三角眼微眯，舔了舔刀身：“广场开阔，正好让我这刀好好饮血。”刀身却突然嗡鸣一声，似是感应到了什么，让他握刀的手紧了紧。
林天垂眸望了眼脚下石阶，再抬眼时，目光自下而上扫过云雾翻涌的山巅。上方云海深处，唯有一角飞檐刺破雾霭，隐约显露出大殿的轮廓，斗拱峥嵘，梁柱上的盘龙雕凤被云雾遮去大半，只余下几道模糊的暗影，在风中若隐若现，那暗影扭动间，竟似活了过来，正张开巨口等待猎物。
他素白的衣袂被山风掀起，却未因那隐约的殿宇轮廓有半分停顿。唇角平直，不见喜怒，也未发一语，只是抬脚，继续拾级而上，每一步都踩在石阶中央，沉稳得仿佛与山石相融。
周鑫目光在林天侧脸掠过，见他神色淡然，便知无需多言。青衫微摆，紧随其后，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将那份深埋的恭谨与敬畏，藏在每一次同步的起落里。
一行人沿着石阶上行，周遭静得可怕。没有风声，没有虫鸣，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突兀，像被无限放大后撞在山壁上，又弹回来钻进耳朵里。
石阶两侧的山壁沉默地矗立着，怪石的阴影在地上拉得老长，却纹丝不动，连风都绕着它们走。那些枯黑的古藤垂在半空，既不摇摆，也不晃动，像被冻住的蛇，透着一股死寂的僵硬。
偶尔有碎石从脚边滚落，砸在下方的石阶上，“咚、咚”的回声顺着阶梯荡下去，却迟迟听不到尽头的回应，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南海鳄神肩头搭着双剪，古铜色的臂膀随意摆动，登这陡峭石阶竟如履平地，只是那双铜铃大的眼睛里，往日的狂傲渐渐敛去，多了几分凝重。他能清晰感觉到，越往上走，空气中弥漫的无形压力便越重，那不是山风的威力，而是源自前方那片云雾深处的死寂——太过安静，反而比刀光剑影更让人忌惮。尤其是两侧山壁的阴影，总像是有东西要钻出来，让他忍不住频频侧目。
血刀老祖提着刀，脚步轻得像片落叶，脚尖点在石阶边缘，身形便已飘出丈许。他一生闯过无数险地，却从未像此刻这般心悸，三角眼中的凶光被警惕取代，目光扫过云雾翻涌的上方，刀身在袖中轻轻震颤，似在预警着什么。那片浓雾背后，仿佛藏着一头能吞噬一切的巨兽，正吐着信子，感受着他们的气息。他甚至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是血，又像是某种活物的涎水。
周鑫青衫在风中舒展，步履从容不迫，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石阶中央，呼吸均匀得如同古井无波。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袖中的匕首早已被冷汗浸湿，指尖的触觉告诉他，前方的气息正在悄然汇聚，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那份沉寂下的汹涌，比任何明刀明枪都更可怖。尤其是当他认出崖缝中那几缕衣袍是天武卫的制式时，后背已泛起一层细密的冷汗——连天武卫都落得如此下场，前方的布置可想而知。
唯有林天，白衣在山风中轻展，步幅不快不慢，宛如在庭院中闲庭信步。脚下的陡峭石阶于他而言，仿佛只是寻常的青砖路，呼啸的山风到了他身侧，便自动分流，连衣袂都未曾被乱发半分。他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的云雾，仿佛能穿透那片白茫茫的障壁，将内里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那些足以让常人魂飞魄散的异象，在他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
石阶越往上越陡，近顶处的云雾仿佛被无形之力隔开，在脚下翻腾如浪，抬头却见天光渐亮，不见半分朦胧。
南海鳄神甩了甩胳膊，古铜色的臂膀上沾着些微湿气，笑道：“奇了怪了，下面看雾浓得化不开，上来倒清爽得很。”
血刀老祖也抬头望了眼，三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方才在下方时，明明见山巅被浓雾裹得严实，此刻登临近顶处，却连一缕雾丝都无，只有风从广场方向掠来，带着隐约的肃杀之气。
周鑫青衫微动，脚步下意识放缓——越是这般清明，越让他觉得不寻常，仿佛有张无形的网，正悄然收紧。
就在三人即将登临广场时，林天的脚步忽然顿住。他并未抬头，目光却似已穿透了眼前的空旷，落在广场深处。
“天一宗的人，都聚在广场上。”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落在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三人耳边漾开清晰的涟漪，“人数不少，气息驳杂得很。
南海鳄神与血刀老祖闻言，皆是神色一凛，随即又燃起更强的战意——与其在这压抑的山道中煎熬，不如痛痛快快战一场。
“超凡境又如何？鳄爷我照杀不误！”南海鳄神狂吼一声，双剪挥舞，带起一阵狂风，似要驱散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血刀老祖也握紧了血刀，三角眼中凶光毕露：“正好，让老夫见识一下，超凡境的血，是不是比寻常武者更鲜。”刀身血光暴涨，似已迫不及待要饮血。
“小心应对。”林天再开口时，已踏上最后一级石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