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2章午后的抓捕
下午两点四十分，管庄分公司的大院已经像一口烧热的油锅，闷热、烦躁，且充满了不安的滋滋作响。
八月的毒日头毫不留情地炙烤着水泥地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被紧急通知前来开会的员工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和怨气。
宿舍在公司院里面的职工们三五成群，趿拉着拖鞋，摇着蒲扇，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
“妈比的，大晌午头的，开什么鸟会！老子刚躺下！”
“就是，天塌下来也得让人喘口气吧？这鬼天气！”
“肯定是上午地磅那点破事，折腾个没完！”
正休班从家里赶回来的职工更是火冒三丈，骂的更是难听。
“操！我倒了半天车，刚进家门，澡都没洗，一个电话就给薅回来了！还是打的的。”
“这破班上的，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
“听说新领导上任？不会是来烧三把火的吧？”
女工们聚在树荫下，一边用手帕扇风，一边低声议论，脸上带着担忧。
“吓死人了，上午那动静，我还以为地震了。”
“张文娜没事吧？林工送她去医院了？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可别出大事啊，这刚换领导，万一……”
会议室门口，烟雾缭绕。一群老烟枪借着等开会的工夫，猛嘬着香烟，仿佛要将心中的焦躁随着烟雾一起吐出去。话题自然也离不开上午的事故和突如其来的会议。
“我看呐，十有八九是安全会！地磅塌了，油罐车翻了，这事故不小！”
“安全会？我看是追责会！伍卫国和常在明这回怕是悬了。”
“老常应该没事吧，学习去了，当时又不在单位。老伍负责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咱们这儿了。”
“唉，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呗。”
各种猜测、抱怨、担忧交织在一起，让大院里的空气比天气更加闷热难耐。
差五分钟三点，三辆黑色的越野车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气势，驶入了大院。原本嘈杂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不少，人们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目光追随着车辆，有人开始进入会议室。
车门打开，以生产副经理苟利军为首，几位公司领导面色凝重地下了车，径直走向会议室。没有人说话，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已经弥漫开来。
员工们纷纷扔掉了手中的烟头，用脚碾灭，快步涌进会议室，各自找位置坐下。原本喧闹的会议室很快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空调嗡嗡的运转声和人们压抑的呼吸声。
苟利军走到主席台前，没有寒暄，直接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各班组、各办公室，现在开始点名！没到的，原因报上来！”
各办公室、班站的负责人立刻开始清点人数，低声念着名字，伴随着“到”、“到”的应答声。点名过程很快，但气氛却越来越紧张。
缺席人员名单被逐一报上：
“技术办公室主任李富春，联系不上，手机关机。”
“技术室林东航，送张文娜同志去中心医院，尚未返回。”
“副经理毛东群，原因不明，电话无法接通。”
“三号站站长龚中德、副站长宋伟峰，去向不明，家属也不知。”
“三号站员工鲍富海，因与林东航同志冲突，目前仍在派出所。”
每报出一个名字，尤其是三号站相关人员集体失踪，会议室里的空气就凝固一分。很多人都隐隐感觉到，这次会议绝不仅仅是简单的事故通报那么简单。
点名完毕，苟利军扫视了一圈台下惴惴不安的员工，清了清嗓子，介绍道：“同志们，根据管理局党组决定，公司领导班子进行了调整。我身边这位，是管理局新任命的威盛石油开发公司总经理李劲东同志！大家欢迎！”
李建国站起身，面色冷峻，没有任何笑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身材挺拔，眼神锐利，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位是公司新任党委书记孙为民同志！”
孙为民也站了起来，他戴着眼镜，看起来更斯文一些，但眼神同样严肃。
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带着迟疑的掌声。
李劲东没有坐下，他双手按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目光如电般扫过全场，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同志们！今天这个会，很简单！”
“第一，管庄分公司出了严重事故，影响恶劣！”
“第二，威盛公司领导班子调整，是管理局党组经过慎重考虑的决定！”
“第三，当前最重要就两个字：稳定！”
他停顿了一下，让每个人消化这三个信息。
“生产要稳定！队伍要稳定！安全要稳定！”
“不该问的别问！不该传的别传！不该做的别做！”
“一切行动听指挥！散会以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他的讲话极其简短，没有任何套话，全程不到三分钟，但那种强大的压迫感和明确的指令，让台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说完，李劲东和孙为民等领导便起身，在苟利军的陪同下，快步离开了会议室，甚至没有给任何人提问的机会。
领导们离开后，会议室里只剩下苟利军和一屋子茫然的员工。大家面面相觑，这就完了？就叫我们来听这三分钟话？
然而，苟利军并没有宣布散会。他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他的手指似乎有些微微颤抖，但声音却异常冰冷：
“下面，我念到名字的同志，请到最前排就坐。”
会议室里瞬间落针可闻，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所有人。
“张某某！”
“李某某！”
“王某某！”
“赵某某（原三号站副站长）！”
“钱某某（原三号站老员工）！”
“孙某某（巡逻队队长）！”
“周某某（巡逻队员）！”
……
苟利军的声音平稳地念着，每念一个名字，台下就有一阵轻微的骚动。被点到名字的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有人茫然，有人惊恐，有人强作镇定，但都不得不硬着头皮，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挪到前排那几排空着的座位上。
整整十八个人！涵盖了现任三号站几乎所有在岗人员、曾在该站工作过的骨干、以及负责相关区域巡逻的队员。
当最后一个名字念完，前排那十八个人坐成了一片，与后排的大部队形成了鲜明的隔绝。他们低着头，不敢看周围，有些人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苟利军看着他们，眼神复杂，最终只是沉重地说了一句：“散会！点到名的留下，其他同志，可以离开了。”
“轰！” 后排的员工如蒙大赦，几乎是逃离般地涌出会议室，没有人敢回头多看一眼，也没有人敢交谈。偌大的会议室，瞬间只剩下那十八个被留下的人，以及站在讲台上，面无表情的苟利军。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汗水从那些人的额头、鬓角滑落，滴在水泥地上，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嗒”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会议室外面传来了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以及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紧接着，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七八名身着警服、表情严肃的民警鱼贯而入，迅速分散开来，控制了所有出口。为首的一名警官亮出证件和一张纸，声音洪亮而冰冷：
“油城市公安局！现依法对以下涉嫌盗卖原油、重大责任事故等罪名的犯罪嫌疑人执行刑事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