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沧溟的手还握着万界归一剑，剑尖插在地缝里。他看见另一个自己站在身后，手指指向他的后颈。那道影子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嘲讽清晰分明。他想动，身体却像被钉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就在这时，一道月白色的衣角掠过眼前。
洛红鸾从侧面踏出一步，右手指向自己的心口，左手反手将玄铁骨伞的尖端插入地面。伞柄震颤，脚踝上的铃音突然变得急促。她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战场的死寂：“你斩不了他，因他是你。”
云沧溟猛地回神。
他看到洛红鸾的脸色开始发白，寒气从她脚下蔓延，迅速结成冰纹，一圈圈扩散。她的右手指节泛青，黑色咒纹顺着手腕往上爬，比之前更密集。但她没有退，反而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在空中化作雾状，混入寒流。
天空开始变化。
原本悬在天顶的冷月忽然晃动，边缘泛起赤红。紧接着，一股灼热的气息自云沧溟识海深处涌出。火凤圣女的残魂再次浮现，盘旋在他头顶，发出一声清鸣。她的身影不稳，像是随时会散去。
洛红鸾抬头，盯着那团火焰虚影，低声说：“来。”
火凤残魂猛然俯冲，撞进她喷出的血雾中。冰与火瞬间交击，爆开一圈气浪。云沧溟被掀得后退半步，左眼重瞳自动开启，鳞纹浮现。他看清了——两种力量在空中纠缠，彼此撕扯，却又无法融合。
远处传来脚步声。
陆清歌提着药囊奔来，脸色苍白。她没有停顿，直接抽出三根银针，抬手甩出。银针精准刺入洛红鸾的百会、膻中、眉心。洛红鸾身体一僵，嘴角溢出一丝血线，但双眼缓缓闭上，呼吸变得平稳。
“不是压制。”陆清歌站在她身后，一手扶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捏碎一枚丹丸，洒在银针周围，“是让她听见你的痛。”
话音落下，洛红鸾的眉心渗出血珠，顺着鼻梁滑下。她的嘴唇微动，似乎在回应什么。而空中的冰火之力开始旋转，由混乱转为有序。冷月与血月的光影交错，逐渐靠拢，最终合为一体。
一轮赤金色的月轮悬在高空。
光芒洒落，照在初代魔尊身上。他原本静止的身影开始颤抖，胸口处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内里一块漆黑的碎片。云沧溟瞳孔一缩——那是古镜的残片，和他识海中的那一块，完全一样。
赤金月轮缓缓压下。
所过之处，空气凝滞，连风都停了。魔尊仰头，喉咙里发出低吼，双手抬起欲挡。但他的动作变得迟缓，像是被某种无形之力束缚。云沧溟死死盯着那块碎片，记忆突然翻涌——第179章，仙界崩解的那一日，他持剑跃入漩涡，亲手斩断魔尊身躯。那时，剑刃劈开的地方，正是这块古镜所在的位置。
原来每一次斩杀，都不是终结。
而是让古镜吸收了他的执念，不断重生。
赤金月轮撞上魔尊胸口的刹那，古镜碎片骤然爆发强光。画面在空中展开：少年持剑跃入虚空，背景是崩塌的天穹，飞鸟坠落，山河倒悬。那是最初的那一战，也是轮回的起点。
云沧溟站在原地，身体无法移动。
他看见自己一次次挥剑，一次次被反噬，一次次在识海中分裂出黑暗的影子。那些影子不是外敌，是他每一次失败后残留的绝望，被古镜收集，喂养成了新的魔种。
陆清歌的手还在洛红鸾肩上，指尖已经发紫。她看着空中浮现的画面，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声音卡在喉咙里。她知道，这一击若成功，古镜会碎，但云沧溟也会失去所有力量的根源。
洛红鸾的身体软下去，全靠陆清歌撑着才没倒下。她的右手咒纹崩裂数道，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冰面上烫出小洞。但她嘴角微微扬起，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事。
赤金月轮仍在压迫。
魔尊的躯体开始龟裂，黑色血液从裂缝中渗出，落地即燃。他的眼睛瞪大，看向云沧溟，嘴里挤出几个字：“你……逃不掉……”
云沧溟没有回应。
他只是看着那块古镜碎片，看着它映出自己无数个轮回的身影。他知道，要真正结束这一切，必须亲手毁掉它。可那意味着，他也将毁掉自己一路走来的所有执念、所有仇恨、所有支撑他活到现在的理由。
风重新吹起。
卷起地上的灰烬，打着旋儿上升。整个战场的时间仿佛被拉长，所有人都静止不动。只有云沧溟的心跳还在响，一下，又一下。
陆清歌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她做到了。”
云沧溟低头，看到自己握剑的手在抖。剑柄上有血，不知是他的，还是之前战斗中留下的。他想起小时候逃亡的路上，母亲曾抱着他说：“活下去，别回头。”
可现在，他必须回头。
必须面对那个被仇恨填满的自己。
赤金月轮压至最低，几乎贴上魔尊胸口。古镜碎片发出刺耳的嗡鸣，像是在哀嚎，又像是在召唤。云沧溟抬起左手，掌心对准那轮光芒。
他准备好了。
洛红鸾的头垂在陆清歌肩上，呼吸微弱。陆清歌用尽最后力气，将一枚银针扎进自己手腕，借疼痛维持清醒。她看着云沧溟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一刻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复仇者，而像一个终于愿意放下重担的人。
时间彻底停滞。
魔尊的动作定格，云沧溟的衣角停在半空，连滴落的血珠都悬在离地三寸的位置。唯有赤金月轮中心的古镜碎片，仍在缓缓旋转，映出一幕幕过往——父母被杀的夜晚，思过崖下的剑冢，玄铁炉鼎中的幻境，火凤圣女陨落的瞬间……
云沧溟的左眼重瞳收缩到极致。
他看到了真相。
古镜不是外物，是他自己不愿接受命运的执念所化。每一次觉醒，都是他在否定过去的软弱；每一次变强，都是他在切割人性的一部分。而魔尊，不过是这面镜子的具象，替他承担了所有黑暗。
要终结轮回，只有一个办法。
他松开了握剑的右手。
万界归一剑当的一声落在地上，剑身光芒黯淡。他抬起双手，掌心朝上，迎向赤金月轮。
陆清歌睁大眼睛。
她想喊，却发不出声。
洛红鸾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赤金月轮开始下坠，直冲云沧溟双掌。古镜碎片脱离魔尊胸口，飞向空中，与月轮融为一体。光芒暴涨，照亮整个战场，连远处的裂隙都被映成金色。
云沧溟闭上眼。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古镜将炸裂，时空会紊乱，一切都会被卷入黑洞。但他不在乎了。他只想结束这场持续了九世的梦。
陆清歌单膝跪地，药囊从腰间滑落，砸在冰面上。她伸手想去抓，指尖离云沧溟的衣角只差一寸。
洛红鸾的右手突然抽搐，断裂的玄铁骨伞发出最后一声轻响。
云沧溟的掌心触碰到赤金光芒的瞬间，整片天地陷入寂静。
他的皮肤开始出现裂痕，像是瓷器般剥落，露出底下流动的光。那些光是记忆，是情感，是被他压抑多年的哭声与呐喊。
古镜碎片在空中停住。
然后，裂开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