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红光又闪了一次，像是某种沉睡之物的呼吸。云沧溟没有动，手中神针依旧指向那道裂缝，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铁无心缓缓站起，锤柄在掌心转了个圈，眼神死死盯着那丝微弱却不断跳动的赤芒。敖烈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龙爪扣进石缝，逆鳞处的魔骨正隐隐发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不是敌人。”云沧溟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是魔气回流，从地脉深处反涌上来。”
他蹲下身，将神针插入裂缝边缘，左手按上地面。道瞳悄然开启，左眼鳞纹流转，重瞳分裂，金光顺着眼角滑落，在视野中勾勒出地下灵流的轨迹。漆黑的地底，一道暗红色的细线如蛇般蜿蜒，正沿着断裂的阵基缓慢爬升。
“它在修复自己。”他说。
铁无心咬牙，迅速拆下一侧受损最轻的玄铁镜，以锤背猛击镜框，金属发出刺耳的变形声。他将镜面剥离，熔成一片薄如蝉翼的银片，贴在主镜背面，随即调整三面镜的角度，形成三角折射链。
“月光进来时，必须精准落在角柱缺口。”他低声说，“偏一寸都不行。”
敖烈喘了口气，龙躯微微颤抖。魔骨的裂纹又扩了一分，一丝黑气顺着经络向上蔓延。他闭了闭眼，猛地张口，一口灼热龙息喷出，落在角柱基座周围，凝成一层薄薄的冰焰屏障，隔绝了渗出的魔气。
时间一点点逼近戌时三刻。
海面之上，一轮满月悄然移至天心。清冷月华穿透层层浊水，如同利刃劈开黑暗，直落而下。就在那一瞬，云沧溟猛然抬头。
来了。
月光如瀑，正中角柱缺口。石柱铭文骤然亮起，残缺的符轨被激活，整座九宫锁龙阵嗡鸣震颤。可就在这关键时刻，黑气自祭坛四角翻涌而出，化作数道锁链，缠向角柱，试图扭曲光线路径。
厉苍穹的魔影再度凝聚，立于残柱之上，孔雀翎扇轻摇，嘴角含笑：“你们以为，这点光就能斩断宿命？”
幻象随之降临。
云沧溟眼前一黑，瞬间置身火海——村庄燃烧，父母倒在血泊中，胸口空洞，骨髓被抽尽。他身体一僵，但双瞳迅速分裂，金光逆溯，识破虚妄。他低喝一声：“破！”
铁无心耳边响起铁匠铺的爆炸声，火焰吞噬屋梁，亲人嘶喊戛然而止。他猛地抡锤砸向身旁铜锣，一声巨响荡开魔音，额头青筋暴起。
敖烈仰头怒吼，龙目赤红。他看见父王跪在祭坛中央，逆鳞插着魔骨，双眼失去神采。他想冲过去，却被无形之力钉在原地。直到云沧溟的声音传来：“那是过去，不是现在！”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弥漫口中，神志回归。
月光已完全注入角柱，能量顺着符轨流向阵眼。云沧溟跃起，定海神针高举过顶，迎向垂落的月华。神针吸收光芒，通体泛起银辉，剑气自针尖暴涨，顺着光柱逆行而上，化作一头咆哮银龙，龙首狰狞，利爪撕风，直扑厉苍穹魔影。
“你不过是借影现形的残魂！”云沧溟厉声道，“今日，斩你！”
银龙撞上黑影，轰然爆裂。魔影剧烈扭曲，发出一声尖锐长啸，黑气寸寸崩解。可就在即将湮灭之际，厉苍穹忽然冷笑，声音不再缥缈，而是带着某种实质般的压迫感：
“待魔界通道开启，本座要……”
话未说完，身影彻底溃散。残留的黑气并未消散，反而如活物般钻入祭坛最深处，没入地底裂缝。
紧接着，整个阵法核心开始震动。
云沧溟落地未稳，右肩骤然发烫。他掀开衣领，龙纹正随着某种节奏明灭，与地底传来的沉闷心跳完全同步。一下，又一下，像是有巨物在深渊中苏醒。
“这声音……”铁无心脸色发白，锤子抵住地面，感受震动频率，“下面不是实心岩层，是空的。”
云沧溟盘坐调息，道瞳内视。他发现龙纹并非被动共振，而是主动释放微弱波动，仿佛在回应地底的存在。那感觉，像是一根看不见的线，正从深处拉扯他的血脉。
敖烈一步步走近阵眼，龙爪划过石板，坚硬岩面如豆腐般裂开，露出下方圆形凹槽。槽内刻满古老符文，中心一道血色脉络缓缓搏动，宛如活物心脏。
“这里……是阵眼的核心？”铁无心俯身查看，手指悬在符文上方，不敢触碰。
云沧溟站起身，走向凹槽。寒气扑面而来，指尖刚靠近，就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那心跳声越来越强，每一次搏动都让他的龙纹灼痛一分。
“它认识我。”他喃喃。
敖烈低声道：“三十年前，父亲曾说过一句话——‘当月华斩影，龙血归位，封印便不再是封印’。”
铁无心猛地抬头：“你是说，这个阵……不是为了镇压谁，而是为了等谁？”
话音未落，凹槽中的血色脉络突然剧烈跳动，寒气暴涨，一圈冰晶自中心扩散，瞬间覆盖三人脚下。云沧溟后退半步，神针横在胸前，目光紧锁那搏动的纹路。
铁无心的玄铁义肢表面，一丝极细的红痕悄然浮现，如血线般爬上金属关节，他却毫无察觉。
敖烈龙尾紧绷，盯着地底深处，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鸣。
云沧溟抬起手，再次伸向凹槽。
寒气刺骨，心跳如鼓。
指尖距血纹仅剩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