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斯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沈清辞的心脏。加入?团聚?用这种将活人视为标本、剥夺一切自由与意识的方式?
就在无边的愤怒与寒意即将吞没她的理智时,营养舱中异变陡生!
那一直如同人偶般静止沉睡的女子,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在对抗着某种无形的束缚。她蜷缩的身体开始微微痉挛,连接在她身上的几根生物电监测管线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红色警报信号,在幽蓝的营养液中显得格外骇人。
沈清辞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所有的思绪在瞬间被清空,只剩下舱中那个剧烈挣扎的身影。
然后,在纷乱的气泡和扭曲的光影中,那名女子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一双眼睛——与沈清辞记忆中哥哥沈清许那温和忧郁的眸子不同,这双眼睛更大,瞳孔的颜色是近乎透明的浅褐色,此刻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恐惧,以及一种……强行冲破迷雾的、残存的清醒。
她的目光穿透厚重的玻璃和粘稠的营养液,死死地锁定了站在外面的沈清辞。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女子的嘴唇开始艰难地嚅动,由于液体的阻隔和舱壁的隔音,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但沈清辞凭借着她过人的观察力和唇语解读能力,清晰地“读”懂了那无声的、用尽全部力气传递出的信息——
“姐……姐……”
“快……走……”
“是……陷……阱……”
姐姐!
她认得我!她真的是清许!或者说,她拥有着清许的记忆和意识!
那无声的呐喊,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沈清辞的灵魂深处。巨大的震惊、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看清妹妹此刻处境后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清许……”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手掌猛地按在冰冷的强化玻璃上,仿佛想透过这层障碍触碰到妹妹,将她从那个绿色的囚笼中拉出来。
“哦?看来‘样本’的情绪波动出现了异常干扰。”埃文斯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更带着一种如同观察实验小白鼠反应般的冷静。“应该是你的出现,刺激了她底层记忆中某些不稳定的情感回路。真是……不够完美。”
他话音未落,营养舱旁的几个仪器发出了更急促的蜂鸣。舱内的沈清许(沈清辞已在心中确认)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双手猛地抱住头部,身体蜷缩得更紧,脸上露出了极度抗拒和挣扎的神情,那无声的“快走”口型变得更加急促和绝望。
“不!你对她做了什么?!”沈清辞猛地转向埃文斯,一直以来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眼中燃起了熊熊怒火,那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将眼前这个优雅的恶魔焚烧殆尽。
埃文斯却只是微微挑眉,对于沈清辞的失态似乎颇为满意。他好整以暇地走到控制台前,熟练地按下了几个按钮。一股微不可察的电流声响起,营养舱内注入了一丝新的、透明的药剂。
几乎在瞬间,沈清许身体的痉挛停止了,她抱着头的手臂无力地垂下,眼中那残存的、激烈的清醒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再次被一片空洞和迷茫所取代。她重新变回了那个漂浮在营养液中的、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
“只是必要的镇静措施,以确保‘容器’的稳定。”埃文斯转过身,面对浑身颤抖、脸色惨白的沈清辞,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你看,情感是多么不稳定、多么具有破坏性的因素。它会干扰判断,削弱力量。真正的进化,需要的是绝对的理性与控制。”
他一步步走近沈清辞,目光落在她依旧按在玻璃上、指节泛白的手上。
“现在,你亲眼见到了。你妹妹,以另一种更‘高级’的形态存在着。她不再受病痛、情感和脆弱的肉体凡胎所困扰。而这,只是开始。”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加入我们,沈清辞。你不仅可以拥有力量,或许……我们还能找到方法,让你们姐妹真正‘交流’,甚至,让你也摆脱这具皮囊的束缚,达到真正的永恒。”
沈清辞猛地抽回手,仿佛那玻璃烫手一般。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远离埃文斯,也远离那个囚禁着妹妹的、令人心碎的营养舱。
妹妹还“活着”,却被剥夺了一切,成为了一个被操控的“容器”。埃文斯不仅没有半分愧疚,反而将此视为伟大的“成就”,并试图用这扭曲的“团聚”来诱惑她。
巨大的悲伤、愤怒和恶心感在她胸腔里翻涌。她看着埃文斯那张道貌岸然的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想要毁灭一个人。
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失控。
她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怒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她需要信息,需要知道妹妹究竟处于何种状态,需要知道如何救她出去!
“她……还有多少自己的意识?”沈清辞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埃文斯似乎很欣赏她这强忍悲愤的模样,微笑道:“底层记忆碎片偶尔会浮现,比如刚才认出你。但这正是我们需要净化和覆盖的部分。完美的‘容器’,应当只保留基础生命体征和接受指令的神经通路。”
他的话,彻底击碎了沈清辞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针对她情感最脆弱处的、无比残忍的陷阱。妹妹无声的警告在她脑海中回荡。
快走!
是的,她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她需要将这个消息告诉陆寒洲,需要重新制定计划,必须将清许从这地狱中救出去!
沈清辞深深地、最后地看了一眼营养舱中再次陷入“沉睡”的妹妹,将那苍白而脆弱的面容刻在心里。然后,她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埃文斯,用一种近乎逃离的速度,朝着来时的方向快步走去。
埃文斯没有阻拦,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好好考虑我的提议,沈小姐。时间……或许不多了。”
他的低语,如同诅咒,追随着沈清辞仓促的脚步,在这片陈列着生命悲剧的冰冷收藏室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