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洲心中的不安,如同得不到滋养的藤蔓,在压力和焦灼的浇灌下,开始扭曲生长,最终冲破了理智的藩篱,显露出其下隐藏的、偏执的底色。
他开始变得“关心”过度。
沈清辞每一次离开指挥中心,哪怕是短暂的用餐或休息,她的终端都会收到陆寒洲的信息。
“在哪里?”
“需要我让厨房送点心过去吗?”
“周泽和林琛那边有新的进展吗?”
起初,沈清辞只当他是压力下的正常关切,会简洁地回复。但很快,这种“关切”变得密集且具有指向性。
当她准备抽调一部分资源,加大对海岸山脉地区民间传说和异常现象的调查力度时,陆寒洲提出了反对。
“那个方向太虚无缥缈,投入产出比太低。”他站在指挥台前,手指敲击着屏幕上显示陆氏股价波动的曲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我们现在应该集中所有力量,应对埃文斯的商业攻击,同时跟进几条更实在的、关于他基金会资金违规操作的线索。这才是能对他造成实质打击的途径。”
沈清辞抬起头,有些讶异地看向他。她理解商业反击的重要性,但寻找沈清许和挖掘“潜渊”核心罪证,是两条并行的线,甚至后者更为关键。
“寒洲,海岸山脉的线索是目前关于清许最有可能的方向。而且,‘失控’实验体本身,可能就是颠覆‘潜渊’的关键。”她试图解释,声音依旧平静。
“可能?仅仅是可能!”陆寒洲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眼底有压抑的烦躁,“为了一个渺茫的‘可能’,分散我们宝贵的资源和精力,值得吗?如果这是埃文斯故意放出的烟雾弹呢?他就是要我们被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牵着鼻子走!”
他的逻辑听起来似乎无懈可击,充满了商人的权衡与算计。但沈清辞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层逻辑之下,不同寻常的焦躁与控制欲。
她没有与他争辩,只是坚持了自己的计划,调派了一个精干的小组前往bc省。
随后,她发现她调阅某些边缘数据库的权限被设置了额外的审批流程,审批人直接指向了陆寒洲。当她试图联系一位据说曾目击过“山脊魅影”的野外摄影师时,发现对方的联系方式被以“安全风险未知”为由暂时屏蔽了。
更让她感到不适的是,她身边偶尔会出现一些陌生的面孔,美其名曰是集团安保部门的“加强防护”,但她能感觉到,那些视线更多地是落在她的行踪上。
一种无形的、冰冷的束缚感,开始悄然蔓延。
沈清辞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静静地坐在屏幕前。她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无奈和一丝清晰的痛心。她看着陆寒洲在指挥部里高效地处理着危机,指挥若定,条理分明,但当他目光偶尔扫过她时,那里面掺杂的审视与隐晦的焦虑,让她明白——他骨子里的那头名为“偏执”的野兽,在内外交困的压力下,再次挣脱了锁链。
他没有咆哮,没有强制禁足,而是用了更“文明”的方式——过度保护、资源制约、方向干涉——试图将她重新纳入他所能掌控的安全范畴内,试图确保她不会脱离他的视线和影响范围。
这天晚上,当陆寒洲又一次以“风险评估不足”为由,延迟批准她与一位前“潜渊”低级研究人员(现已隐姓埋名)的会面计划时,沈清辞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陆寒洲带着疲惫与紧绷的脸上,看了他几秒钟,然后轻声开口,语气里没有指责,只有一种穿透表象的锐利:
“寒洲,你究竟是在担心计划的风险,还是在害怕我找到妹妹后,会失去控制我的筹码?”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陆寒洲所有理智的伪装,直刺他内心深处最不愿承认的恐惧。
陆寒洲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在那双清澈见底、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眸注视下,所有狡辩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偏执被赤裸裸地揭穿,暴露在灯光下,只剩下无声的狼狈与骤然加剧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