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好消息，她应该高兴。
有了更强的能力，或许……或许就能重新回到规范员的岗位？
找回一点……存在的意义？
可为什么，心里却空落落的？
像被挖走了一块什么东西。
那曾经属于她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与生俱来的……天赋。
它不是工具，不是义体，是她的一部分。
现在，它彻底消失了，被一个更强大、更精密的仪器取代了。
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失落，悄然爬上心头，堵在喉咙口，让她说不出话。
医生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继续操作着仪器：
“神经连接匹配度良好，排斥反应概率低于千分之一。手术可以立即安排。您需要一位家属或指定代理人签署术前同意书。”
家属，代理人……
苏觅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长洲城那场灾难……
“我来签。”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诊室门口响起。
公孙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他看着诊疗椅上的苏觅，眼神坚定。
医生看向他：“您是？”
“公孙极。她的朋友。”
公孙极走进诊室，目光落在苏觅苍白的脸上。
“我可以代替她签字。”
苏觅空洞的眼睛转向声音的方向，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朋友……代替签字……
一股难以名状的热流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虽然那里早已没有泪腺。
一种混杂着依赖、感激和更复杂的情愫，在心底悄然滋生。
公孙极走到医生递过来的电子签字板前，拿起触控笔。
笔尖悬停在屏幕上，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然后坚定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屏幕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诊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
悬浮车在摩天大楼林立的a区上空穿梭，如同穿行在钢铁森林的枝桠间。
下方是流淌着虚假繁华的霓虹光河，上方则是被工业废气染成灰褐色的天空。
林商角趴在车窗上，电子义眼好奇地扫视着下方那些如同巨大墓碑般的建筑，以及更远处那片被阴影笼罩的低矮区域。
“姐，我们到底去哪啊？”
林商角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什么朋友住在d区那种地方？”
林宫羽坐在他旁边，蓝发柔顺地垂在肩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低府区域。
那里没有a区刺眼的强光和炫目的广告牌，只有一片被巨大烟囱和废弃管道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灰色天空，以及如同蚁穴般密集、低矮、破败的建筑群。
“到了就知道了。”
林宫羽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记住，少说话，多看。”
林商角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
他觉得姐姐自从加入那个什么“叛离者”后，就变得神神秘秘的，说话也总是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不过他还是乖乖闭上了嘴，只是电子义眼的光圈微微转动，显示出他内心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悬浮车在一个相对还算完整的摩天大楼顶层平台降落。
这里是d区为数不多的高档住宅区，但大楼外墙依旧布满污渍和修补的痕迹。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机油和陈年电路板受潮的酸腐气味。
林宫羽带着弟弟走进大楼内部，走廊的感应灯时明时灭，墙壁上布满涂鸦。
电梯门打开，轿厢内壁布满划痕。电梯快速下行，轻微的失重感持续了十几秒。
当门再次滑开时，一股更加浑浊，带着金属锈蚀的空气扑面而来。
林商角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好奇地打量着外面，街道昏暗，拥挤，上面的行人大多肢体都经过改造。
这里与南海郡的清新，a区的整洁截然不同，充满了压抑和破败的气息。
“跟紧我。”
林宫羽低声说了一句，带着弟弟进入摩天大楼，坐上电梯，几经周折，到了一处门口。
门上方挂着一块磨损严重的牌子，上面写着“月光事务所”。
林宫羽抬手，轻轻叩响了门扉。
门很快被拉开一条缝，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出现在门后。
黑发，灰眸，面容轮廓分明，带着一种沉静的气质，正是吴阡夜。
“林小姐？”
吴阡夜的目光扫过林宫羽，落在她身后的林商角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吴大哥！”
林商角却已经激动地喊了出来，他猛地挤到姐姐前面，电子义眼闪烁着兴奋的蓝光。
“真的是你！南海那次，【海尊】大人！太帅了！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吴阡夜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你好，林商角，请进吧。”
他侧身让开。
林商角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林宫羽紧随其后，对吴阡夜微微颔首。
事务所内部光线昏暗，只有高处狭窄的气窗透进些许天光，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褪色的布艺沙发塌陷了一角，老式显像管电视屏幕蒙着厚厚的灰。
一张原木色的办公桌横在中央，桌面上落了一层薄灰。
沙发上坐着一个红发男人和一个抱着膝盖的小女孩。
看到有人进来，雷瑟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白晓镜则好奇地打量着新来的两人。
“哇！这里就是月光事务所？”
林商角兴奋地环顾四周，义眼在昏暗的光线下自动调整着光圈。
“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林宫羽的目光却越过弟弟，与吴阡夜对视了一眼。
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凝重。
吴阡夜会意，对林商角说：
“商角，你先在这里坐会儿，我和你姐姐谈点事情。”
他又转向雷瑟和白晓镜。
“雷哥，晓镜，麻烦你们陪一下客人。”
雷瑟无所谓地耸耸肩，白晓镜乖巧地点点头。
吴阡夜带着林宫羽走向办公桌后方那扇不起眼的窄门，推门进去，里面是一个更小的、只放着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的里间。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里屋很安静，只有老旧空调运转的微弱嗡鸣。
“南海……要出事了？”
吴阡夜没有寒暄，直接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灰色的眼眸紧盯着林宫羽。
林宫羽点了点头，蓝眸深处带着一丝忧虑：
“歌姬大人联系过我，说碧空府有鲛人传来消息，有黑市的家伙要袭击南海，她……很不安。”
吴阡夜沉默了片刻。
他脑海中，属于【海尊】的那部分意识也感应到了什么，传来一阵微弱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