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业一天蓄足的精力（主要是我），在第二天清晨被胖子那堪比公鸡打鸣的兴奋吆喝彻底驱散。他果然没有忘记昨天的“约定”，天刚蒙蒙亮，后厨就传来了锅碗瓢盆欢快碰撞的声响，间或夹杂着他对着新厨具爱不释手的赞叹。
“嘿！这刀！这手感！削铁如泥不敢说，片个肉绝对薄如蝉翼！”
“哎呦喂，这锅，受热均匀！胖爷我的颠勺技术又能更上一层楼了！”
“还有这围裙！‘厨神’二字，简直就是为胖爷我量身定做！”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房间，就看到胖子已经全副武装，系着那件骚包的新围裙，手里挥舞着新锅铲，在后厨门口进行战前动员，虽然听众只有刚刚起床、表情一如既往平淡的闷油瓶。
“瓶崽！天真！都精神点！今天可是咱们喜来眠重装开业……哦不，是焕新升级后首次亮相的大日子！”胖子红光满面，斗志昂扬，“必须来个开门红！”
我打着哈欠，敷衍地点点头。赚钱是好事，但这么早被吵醒，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洗漱完毕，吃着胖子用新锅做出来的、据说火候更精准的早餐煎蛋，我翻看着手机日历，忽然意识到今天是个有点特别的日子——万圣节前夜。
虽然雨村这种地方，过洋节的气氛并不浓厚，但想到我们喜来眠现在在年轻人里也算有了点名气，或许可以蹭个热度，搞点小活动，增加点趣味性？
“胖子，小哥，”我放下筷子，提议道，“今天好像是万圣节。咱们要不要……跟个风？弄点节日限定什么的？”
胖子一听，小眼睛立刻亮了：“万圣节？就是那个小孩扮鬼要糖吃的洋节？这个好！有搞头！咱们可以整个……南瓜主题套餐？胖爷我用南瓜给你整个花儿出来！”
他越说越兴奋，已经开始构思菜单了：“南瓜盅炖鸡！南瓜饼！再来个南瓜浓汤！齐活儿！”
我点点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既有节日特色，又接地气。“行，那就搞个南瓜套餐。另外，咱们再备点糖果，万一真有附近的小孩或者爱玩的小年轻过来‘trick or treat’（不给糖就捣蛋）呢？也算应个景。”
“糖果好说，我一会儿就去村里小卖部买点。”胖子拍板，“那氛围呢？总不能光卖吃的，一点气氛都没有吧？”
氛围……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旁边安静喝粥的闷油瓶。他拿着勺子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他曾经用那把黑金古刀削木头、甚至刻石头的利落画面……
“小哥，”我凑过去，带着点谄媚的笑容，“发挥你特长的时候到了！帮我们雕几个南瓜灯呗？就刻点简单的，比如笑脸、鬼脸什么的，摆在门口和店里，应应景。”
闷油瓶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期待的胖子，没说话，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得嘞！”胖子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我去买南瓜和糖果！瓶崽负责雕刻！天真你……你就负责想好看点，别浪费了瓶崽的手艺！”
分工明确，我们立刻行动起来。
胖子风风火火地出门采购去了。我则在网上找了些简单的南瓜灯图案，打印出来，准备给小哥做参考。
闷油瓶的行动力一如既往的惊人。胖子扛着几个圆滚滚、橙黄皮亮的大南瓜回来没多久，他就已经找来了合适的雕刻工具——不是他那把宝贝黑金古刀，而是一套不知道他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保养得极好的传统刻刀。
他拿起一个南瓜，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我打印出来的那些卡通鬼脸、蝙蝠、猫咪的图案，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些图案过于……幼稚。
然后，他放下了图纸。
在我和胖子好奇的注视下，他拿起一支铅笔，在南瓜表面飞快地勾勒起来。线条简洁，却极其传神。他没有刻那些常见的可爱图案，而是刻了一个带着兜帽的、侧脸的骷髅轮廓，眼窝深邃，带着一种冷峻的神秘感。另一个南瓜上，他刻了一条盘绕的蛇，蛇鳞细腻，蛇信微吐，栩栩如生。第三个，则是一个抽象的、类似于某种古老符文的图案，带着难以言喻的韵味。
他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刻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精准地剔除着不需要的部分，南瓜皮和瓤簌簌落下，图案逐渐清晰、立体。那专注的神情，那稳定无比的手，不像是在做一件应景的装饰品，更像是在完成一件精密的艺术品。
我和胖子看得目瞪口呆。
“我……我去……”胖子喃喃道，“瓶崽，你这手艺……不去搞雕塑真是屈才了……”
我则看着那几个迅速成型、风格迥异却都透着股冷冽帅气的南瓜灯，心里再次感叹，让闷油瓶雕南瓜灯，简直是用屠龙刀杀鸡——大材小用得令人发指，但效果……真是该死的棒！
当闷油瓶将最后一个南瓜的顶部切开，掏空内部的瓜瓤和瓜子，放入胖子准备好的小蜡烛时，三个散发着幽幽橘光、图案别致的南瓜灯正式诞生了。它们被摆放在喜来眠的门口和窗台上，瞬间给这个古朴的农家小院增添了几分奇异又迷人的节日气息，与我们原本的风格意外地和谐，甚至提升了那么一点点格调。
胖子看着那几个南瓜灯，啧啧称奇，然后斗志更加高昂地钻回后厨，开始捣鼓他的“万圣节限定南瓜套餐”去了。
我则把买来的各式糖果装满了一个大木碗，放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等待着可能到来的“小鬼们”。
看着门口那盏戴着兜帽的骷髅侧脸南瓜灯，在傍晚的微风中散发着温暖而神秘的光晕，我忽然觉得，这个突如其来的节日企划，或许会比想象中更有趣。至少，小哥这手神乎其技的雕刻，就值回票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