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橡树林的最后一道屏障，眼前立着圈陡峭的山梁。
山梁不算高，却陡得厉害，岩壁光溜溜的，长满了滑腻的绿苔，别说攀爬，站在底下往上看都让人眼晕。
只有山梁中间裂开道窄缝，像被巨斧硬生生劈出来的，石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两侧岩壁上渗着水珠，湿漉漉的凉气顺着缝往外钻，带着股子沁人的冷。
“就是这儿！”
虎妞往前跑了两步，站在石缝口喘了口气，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小时候跟爷爷来，就从这缝里钻进去的！这山梁陡得很，除了这道缝，别处根本爬不上去，安全着呢。”
她侧过身，用手比划着：“你看这缝，窄是窄了点，可钻过去就不一样了。里头藏着好大一片平地，还有水潭，爷爷说那是山神爷留的活命地。”
林默凑到石缝口往里瞧，缝里黑黢黢的，只能隐约看到深处有片模糊的亮，像是光线反射在水面上的样子。
记忆里的片段慢慢浮上来，当年王伯就是牵着他的手，贴着岩壁一点点挪过这道缝，才见到那片藏在山肚子里的洼地。
“错不了，就是这儿。”
林默点点头，指尖碰了碰冰凉的岩壁，“小时候钻这缝，总怕被卡住。”
虎妞笑出声，露出两颗小虎牙：“我那时候总跟在你后头哭，怕黑，你还骂我胆小鬼。”
“哪敢骂你。”
林默也笑了，“你爷爷要是听见，准得用烟袋锅敲我脑袋。”
两人说着话，虎妞已经迫不及待地侧身往石缝里钻，一边钻一边回头喊：“你快点跟上，里头的水潭可清了，能看见鱼呢！”
林默跟着钻进石缝，石壁擦着胳膊肘，有点硌得慌。
刚站稳脚跟，目光就被眼前的景象吸住了。
洼地比记忆里更宽敞些，估摸着有几百亩，中间那汪水潭嵌在地里，水面平静无波，泛着透亮的绿光，能看清底下游弋的小鱼。
潭边的泥土是深黑色的，仿佛攥一把能挤出油来，跟王伯当年说的一样肥。
周围的坡上长满了树，山楂树挂着红彤彤的果子，一串串垂在枝头，红得亮眼。
核桃树枝繁叶茂，树冠遮天蔽日；还有几棵野桃树，虽然没结果，枝叶却长得格外茂盛。
“小时候王伯总说，这地方是老天爷赏饭吃的。”
林默走到潭边，蹲下身子掬了捧水，水凉丝丝的，带着股甜味，“果然没骗咱们。”
虎妞已经跑到那棵老核桃树下，踮着脚往树干上瞅，手指在粗糙的树皮上摸索着：“爷爷以前在这刻过记号，我找找……”
她扒开树干上的青苔，一个模糊的王字慢慢显露出来，刻痕已经被新长的树皮包了大半，却依旧清晰可辨。
“找到了！”
虎妞回头冲林默笑，脸上沾了点泥，看着精神又雀跃，“你看，还在呢！”
林默走过去，摸着那个王字，指尖能感受到刻痕的深浅。
王伯的样子忽然在脑子里清晰起来，他蹲在这棵树下抽烟，烟袋锅子冒着烟，说：“等不打猎了，就把家搬来，种上玉米谷子，保管饿不着。”
可惜，他没等到把家搬过来的那天。
这土能种庄稼，只是要开垦，看着这么多的树和灌木，有些麻烦。
林默蹲下身，抓起一把黑土，土粒细腻，还带着点腐叶的气息。
“种些作物、萝卜都行，长得肯定好。”
虎妞也蹲下来，学着他的样子抓了把土，往空中撒了撒。
“我去年留了些种子，埋在炕洞里，没被兵匪搜走，到时候也拿来种。”
两人沿着潭边慢慢走，商量着哪块地适合种粮食，哪片坡能搭棚子，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虎妞说得兴起，转身想指给林默看远处那片平整的坡地，没留神脚下，踩在一块长着青苔的石头上。
“哎哟！”
她惊呼一声，身子猛地往前倾，眼看就要摔进潭里。
林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回拽了拽。
虎妞虽然没掉进水里，却还是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脚踝磕在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咋样？”
林默赶紧蹲下身，扶住她的肩膀。
虎妞疼得脸都白了，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眼圈红得厉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咬着唇不肯哭出声，只是一个劲地吸气。
“脚……脚踝……”
她指了指自己的右脚，声音发颤。
林默掀开她的裤腿，就见脚踝处已经肿起老高，鼓鼓囊囊的，皮肤透着不正常的红紫色。
“动不了了？”
林默皱起眉，轻轻碰了碰，虎妞疼得“嘶”了一声，身体往回缩。
“肯定是扭着筋了，说不定还伤了骨头。”
林默的脸色沉了沉，这地方离村子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这脚伤成这样，根本没法自己走回去。
“我……我能走。”
虎妞咬着牙，挣扎着想站起来，刚一使劲，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又重重跌坐回去，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别硬撑了。”
林默叹了口气，在她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不用……”
虎妞的脸瞬间爆红，连耳根都红透了，慌忙摆手，“我自己能行，歇会儿就好。”
“歇到天黑也走不了。”
林默不由分说，伸手将她往背上拉。
虎妞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出胳膊，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下去。
她的身子很轻，却很结实，趴在林默背上，胸口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随着他站起来的动作，两人的身体贴得更紧了。
虎妞能清晰地感受到林默后背的温度，还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心跳一下子乱了，砰砰直跳，没个章法。
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不知道该往哪呼气，只能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气息喷在他脖子上。
她的脸颊贴在林默的肩膀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着山野的草木气息，一点都不难闻，反而让人心里发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林默也感觉到了背上的柔软和温热，还有她急促的呼吸喷在颈窝的呼吸，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像被羽毛轻轻扫过，痒痒的。
他定了定神，双手托住虎妞的腿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抓好了，我要走了。”
虎妞没说话，只是把搂在他脖子上的胳膊收得更紧了些，脸颊埋得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