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茧表面的黑气彻底散去，那只由阴气凝聚成的眼睛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婉的身体在蓝光中微微下沉了一寸，呼吸变得极轻，像是被拉进了一个更深的梦境里。
陈昭站在原地，左手还悬在半空，指尖离冰面只差一毫米。他没有再碰它。刚才那一瞬间的记忆冲击让他明白，有些东西不能轻易触碰。他收回手，慢慢蹲下，从背包侧袋抽出铜钱剑。剑身有裂痕，但他握得很稳。
他转头看向仓库深处。碎石堆里传来断续的摩擦声，像是有人在缓慢爬行。声音不大，但在这片死寂中格外清晰。他盯着那片废墟，没动。等了五秒，他起身，贴着墙边走过去，脚步放得很轻。
瓦砾堆突然塌了一角，一只手从灰烬中伸出来，指节发黑，掌心全是血。接着是脑袋，一只眼睛睁着，另一只被烧伤闭合。脸上布满焦痕，鼻梁断裂，嘴唇干裂。这人穿着破烂的长衫，胸口凹陷下去一块，呼吸微弱。
是鬼市掌柜。
他还活着。
他的右手紧攥着一块玉石，幽青色，边缘不规则，像是被人硬生生掰开的。玉面上有暗金纹路，一闪一灭，和陈昭识海中的官印发出同样的频率。
陈昭停下脚步，距离他三步远。
“你来得比我想的快。”掌柜的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铁皮，“我还以为……你会先看她。”
陈昭没回应。他盯着那块玉，系统界面在他识海中浮现：【检测到高纯度阴灵结晶，是否预载入修复模块？】
他没点确定。
“这玉能修你官印。”掌柜喘了口气，抬眼看陈昭，“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信我。可我现在这样，骗你对我没好处。”
话音未落，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红光炸开，一道身影从屏幕里冲出，手持长剑，直接架在掌柜脖子上。
是钟馗。
“上个月卖我的尸油罗盘，是假的。”钟馗声音低沉，“你说能引百鬼朝拜，结果连个游魂都招不来。浪费老子三滴血。”
掌柜没动，喉咙在剑刃下轻轻滚动了一下。“买卖有真假，情报没假。你要杀我，可以。但这玉一毁，你主子的官印就永远是个残品。”
钟馗眯眼：“你还敢谈条件？”
“我不是谈条件。”掌柜咳了一声，嘴角溢出黑血，“我是做交易。你们现在最缺的不是法器，是线索。我知道周家祖地在哪。”
陈昭终于开口：“说清楚。”
“城南乱坟岗，地下三层。”掌柜抬起独眼，忽然泛起金光，像是被什么东西短暂点亮，“入口被封，只有‘镇魂铃’能开。那铃……就在周婉身上。”
陈昭眼神一凝。
钟馗冷笑：“你以为我们会信你这种老狐狸？”
“你可以不信。”掌柜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但我死了，这玉也会碎。你们谁都拿不到完整信息。”
钟馗剑锋压下一分，皮肤渗出血线。
“住手。”陈昭抬手。
钟馗没动。
“他说还有用。”陈昭声音不高，但很坚决，“现在不能杀。”
钟馗盯着掌柜看了两秒，终于收剑。红光一闪，身影退回手机屏幕，画面恢复成屏保上的武将像。最后一刻，他留下一句：“这老东西要是耍花样，别怪我没提醒你。”
空气安静下来。
陈昭走到掌柜面前，蹲下。两人视线平齐。
“为什么帮我？”他问。
“我不帮你。”掌柜摇头，“我帮我自己。天机不可泄，我告诉你这些，已经遭反噬。你看我的眼睛。”
那只独眼中的金光正在褪去，边缘出现裂纹般的血丝。
“我能活多久，取决于你以后能不能替我挡一次劫。”他说，“我要的不多，只是一个承诺——若你日后执掌阴司，给我一条出路。”
陈昭沉默。
系统提示再次跳出：【是否建立临时契约？风险提示：对方灵魂不稳定，契约可能失效。】
他没选。
而是从符袋里取出一张朱砂符，贴在掌心。阴德值开始下降，三万、两万八、两万五……一直降到两万整，符纸燃成灰烬。
“我没有立魂契。”他说，“但我以阴德为引，立下口诺之誓——若你所言属实，我必在力所能及时，为你求一线生机。”
掌柜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笑了。笑得很费力，牵动伤口，又咳出一口黑血。
他缓缓抬起手，将那半块阴魂玉递过去。
陈昭接过。
玉入手冰凉，但内部有微弱震动，像是心跳。他能感觉到它和官印之间的呼应，那道裂痕似乎轻微收缩了一下。
“够了。”掌柜靠在断墙上，气息越来越弱，“我说完了。剩下的……你自己去查。”
陈昭没再问。他知道这种人不会多说一个字。他把玉收进内袋，紧贴胸口。
刚站起身，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他回头。
冰茧的蓝光闪了一下，比之前更暗。周婉的手垂了下来，指尖碰到地面，激起一圈水波纹。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
陈昭快步走过去，蹲在她旁边。他伸手探她脉搏，跳得极慢，几乎摸不到。
他抬头看向鬼市掌柜。
掌柜已经闭上眼，身体歪向一边，像是昏死过去。那只独眼的裂纹更深了，血从眼角流出来，混进灰烬。
陈昭坐回原地，背靠着歪斜的铁架。他从背包里拿出另一张符，贴在左臂伤口上。疼痛减轻了一些，但右肩还是动不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官印的裂痕还在，但阴魂玉贴在胸口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微弱的共鸣。他试着在识海中调出修复模块，界面刚展开一半，又自动关闭。
能量不够。
他需要更多阴德值。
远处传来一声乌鸦叫，划破寂静。
他没抬头。只是把左手放在冰茧边缘，注入一丝冥河水。蓝光稳定了些许。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钟馗的声音从里面传出：“那老家伙还没死透。他刚才说的镇魂铃……我有点印象。周家嫡女成年礼那天，会戴一件铃铛挂饰。据说代代相传，没人知道来历。”
陈昭点头：“我知道了。”
“你打算怎么办？”钟馗问。
“先稳住她。”他说，“然后去乱坟岗。”
“你现在这个样子，下不去三层。”
“我会想办法。”
钟馗哼了一声：“别死太早。我那把剑，还没交给你。”
屏幕暗了下去。
陈昭坐着没动。仓库里只剩下他的呼吸声和冰茧偶尔发出的轻微嗡鸣。外面天色渐亮，光线从屋顶破洞照进来，落在他的鞋尖上。
他摸了摸胸口的阴魂玉。
忽然，那玉震了一下。
不是共鸣。
是回应。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另一端也碰了它一下。
他猛地低头，拉开衣领，看向玉块。表面的暗金纹路正缓缓流动，形成一个符号——和周婉手腕上那个胎记的形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