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二十分。
酒泉发射场的探照灯把戈壁滩照得如同白昼。
李林站在一号发射塔下，仰头看着那枚高耸入云的白色火箭。
寒风吹过，他的工作服猎猎作响。
身后，苏晚晴抱着一沓文件走过来，脸上还带着刚刚完成轨道参数计算后的疲惫。
“所有数据已经输入制导系统。”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提前一小时发射，误差不会超过零点三度。”
李林接过文件，目光扫过最后一页的签名栏。
那是她用了十七分钟算出来的新参数。
比他要求的二十分钟，提前了三分钟。
“辛苦了。”李林说。
苏晚晴摇摇头，
“你比我更辛苦。从燃料泄漏到通信模块故障，这两天你连续工作了四十八小时。”
李林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头，继续看着那枚火箭。
在探照灯的照射下，长征一号运载火箭的白色箭体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它静静矗立在发射架上，整流罩内，东方红一号卫星正等待着冲向太空的那一刻。
指挥中心的红色电话响起。
周康接起，听了几秒，猛地站起来。
“李总工！气象组最新报告！沙尘暴移动速度加快，预计五小时后抵达！”
“必须再提前十五分钟发射！”
整个指挥中心的人都看向李林。
再提前，意味着所有流程都要压缩。
任何一个环节出错，后果不堪设想。
李林放下手里的文件。
“准备进入最终倒计时。”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让人心安。
“所有系统，最后检查。”
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倒计时数字开始跳动。
59分钟。
“火箭一级推进系统自检完成，正常！”
“二级推进系统自检完成，正常！”
“三级推进系统自检完成，正常！”
各系统负责人的报告声此起彼伏。
58分钟。
苏晚晴坐在数据监控台前，双手紧握成拳。
屏幕上，数百个参数在实时跳动。
她的目光在每一个数据上扫过，不敢有半点疏忽。
57分钟。
李林走到指挥台中央，拿起话筒。
“我是李林。”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员撤离发射塔周边一公里范围。”
“燃料加注小组准备。”
远处，巨大的加注臂开始移动。
乳白色的液氧和偏二甲肼通过管道，注入火箭的燃料舱。
那是足以摧毁一座小城的恐怖能量。
此刻，它们正被小心翼翼地装填进这根钢铁巨兽的身体。
40分钟。
“燃料加注完成！”
“火箭进入待命状态！”
李林看着窗外。
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
沙尘暴还在数百公里外，但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息。
30分钟。
红色电话再次响起。
这次是聂老。
“小李，全世界都在看着我们。”
聂老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白头鹰的侦察卫星正在我们头顶盘旋，北极熊的监听站已经锁定了酒泉的所有频率。”
“我知道。”李林说。
“那就让他们看个够。”
20分钟。
指挥中心的气氛开始变得凝重。
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只剩下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和通风系统的低鸣。
孙培德站在角落，手里捏着一串佛珠。
那是他二十年前去五台山求来的，平时从不示人。
此刻，他的拇指在珠子上一颗一颗地滑过，嘴唇微微翕动。
15分钟。
李林按下指挥台上的红色按钮。
“点火程序，启动。”
整个发射场的警报声响起。
刺耳的汽笛声划破黎明的寂静，在戈壁滩上回荡。
10分钟。
苏晚晴的手按在数据监控台的边缘。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
屏幕上的参数依然稳定，但她的手心已经湿透。
5分钟。
指挥中心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李林依然坐在指挥台前，目光锁定在大屏幕上。
那上面，是火箭的实时画面。
在探照灯的照射下，长征一号的箭体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3分钟。
李林拿起话筒。
“全体注意，进入最终倒计时。”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发射场。
“我们用了不到两年时间，完成了别人十年都做不到的事。”
“今天，我们要让全世界知道，龙国人，能行！”
1分钟。
倒计时的声音在指挥中心响起。
每一个数字，都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60、59、58……”
30秒。
李林的手指按在点火按钮上。
“20、19、18……”
10秒。
苏晚晴闭上了眼睛。
“10、9、8、7……”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听见周围所有人的呼吸声。
听见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
“3、2、1……”
“点火！”
李林的手重重按下。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有半秒钟的寂静。
然后——
轰！
一团橙红色的火焰从火箭底部喷涌而出。
那不是普通的火焰。
那是温度高达三千度的等离子体烈焰，在喷出的瞬间，就把发射台下方的导流槽照得通红。
火焰撞击在导流槽的钢板上，炸开无数火星，向四周飞溅。
空气被瞬间加热，发出尖锐的啸叫。
紧接着，音爆来了。
那是一种人类语言无法形容的巨响。
不是单纯的声音，而是一种物理层面的冲击波。
它从发射台向四周扩散，撞击在指挥中心的钢化玻璃上，发出剧烈的嗡鸣。
窗框在颤抖。
桌上的水杯在颤抖。
地板在颤抖。
整个指挥中心都在颤抖。
苏晚晴感觉自己的内脏都在这种震动中移位。
她睁开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火箭开始移动了。
最初，它只是极其缓慢地离开发射架。
一厘米。
两厘米。
橙红色的火焰在这个过程中开始变化。
从橙红，到金黄，再到刺眼的蓝白色。
那是燃烧效率提升的标志，是推力开始全面释放的信号。
火箭的上升速度开始加快。
五米。
十米。
二十米。
它拖着一条长达上百米的火焰尾迹，冲向天空。
尾焰在黎明的天空中留下一道笔直的光柱，把整个戈壁滩照得如同白昼。
李林站了起来。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道光柱。
“一级火箭工作正常！”技术员的报告声响起。
“推力稳定在百分之九十八！”
“姿态稳定！”
“轨道正常！”
一分三十秒。
火箭已经爬升到万米高空。
它穿过了云层，在晨曦中拖着长长的尾焰继续上升。
从地面看去，那道火焰已经变成了一个越来越小的光点。
两分钟。
“一二级分离倒计时！”李林下令。
“10、9、8……”
“分离！”
屏幕上，火箭的一级推进器与箭体脱离。
巨大的金属圆筒在空中翻滚着坠向地面，而二级火箭的引擎瞬间点火。
又是一团蓝白色的火焰喷出。
“一二级分离成功！”
“二级火箭点火成功！”
指挥中心爆发出第一阵欢呼。
但李林没有放松。
“继续监控，准备整流罩分离。”
四分钟。
火箭已经进入大气层边缘。
“整流罩分离！”
屏幕上，两片巨大的整流罩从箭体上弹开，在真空中无声地飘向远方。
东方红一号卫星，第一次暴露在太空环境中。
五分钟。
“二级火箭关机！”
“准备星箭分离！”
李林的手指在指挥台边缘轻轻敲击。
一下。
两下。
三下。
“分离！”
屏幕上，卫星与火箭的最后连接装置打开。
小小的东方红一号，脱离了火箭箭体，开始按照预定轨道飞行。
“星箭分离成功！”
技术员的声音都在颤抖。
“卫星进入预定轨道！”
“轨道参数……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