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接过电报纸。
上面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让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抖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平复了情绪。
他转过身，面对着车间里所有同样疲惫不堪的工人和技术员。
“加快进度！”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取消休息！”
烧结车间内。
空烧结炉，已经预热完毕。
透过小小的观察窗，可以看到炉膛内部已经被加热到1500摄氏度，呈现出一种刺眼的橘红色。
炉内的空气，早已被强大的真空泵抽干，达到了接近绝对真空的状态。
周围的空气，因为设备散发出的巨大热量而扭曲。
李林穿上了一套厚重得像宇航服一样的银白色隔热防护服。
他没有让任何人帮忙。
他亲自走到那堆刚刚提纯出来，还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钨粉前，小心翼翼地，将它们装入一个细长的石墨模具中。
模具的内腔，是一个完美的圆柱体。
极其细长。
“长径比，15:1。”
“长径比，15:1。”
李林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他连续喊了两声。
“这个比例，是我用铅笔，在稿纸上计算过无数次的最优解。”
站在控制台旁的苏晚晴，面前摆着一台临时接入“天目一号”数据链的终端。
她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紧盯屏幕数据流。
“弹道模型计算结果确认。”
她的声音冷静而迅速。
“在1500米每秒的初始速度下，这个长径比的弹芯，理论穿透力是常规弹芯的3.2倍。”
“足以在有效射程内，击穿北极熊t-62坦克最厚的前置装甲。”
然而，理论是理论。
一位跟着忙活了大半夜的老师傅，看着那个比擀面杖还要细长的模具，有些不相信。
“李总工……”
他忍不住开口。
“可是……可是这么细长的弹芯，在高温高压的烧结过程中，太容易变形，甚至直接从中间断裂了啊。”
“我们以前试过，长径比超过8:1，成品率就不到一成了。”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难题。
粉末冶金，最怕的就是不均匀的应力导致产品报废。
“我知道。”
李林将装满钨粉的模具缓缓推入烧结炉的对接卡槽。
“咔哒”一声，模具被死死锁住。
他转过身，隔着厚重的面罩，看着那位老师傅。
“所以，我不用常规的烧结方法。”
“我要用，热等静压技术。”
他伸出被防护手套包裹的手指，指向了炉体周围那些如同巨蟒般缠绕的粗大液压管道。
“四面八方，同时加压。”
“压力……”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天方夜谭的话。
“两千个大气压！”
“确保烧结过程中的各向同性。”
车间里，除了烧结炉低沉的嗡嗡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两千个大气压？！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什么概念？
那相当于把整个设备，沉入两万米深的海底！
是马里亚纳海沟深处压强的两倍！
任何一个焊点，任何一个螺栓，任何一处材料的细微缺陷，在这种恐怖的压力下，都会被瞬间放大，然后……
“轰！”
整个设备，会像一颗重磅炸弹一样，发生毁灭性的爆炸！
就在这时。
只有李林能看到的视野中，一道猩红的系统提示，疯狂地闪烁起来。
【警告：检测到极限超压操作！】
【当前‘奋斗-2型’真空烧结炉，设计承压极限为1500个标准大气压！】
【超压运行，存在95%以上的爆炸风险！】
【系统建议：立刻降低工艺参数，或更换更高等级设备！】
李林盯着那不断闪烁的红色警告界面，眼神没有丝毫的动摇。
更换设备？
到哪里去更换？
降低参数？
降低参数，就意味着弹芯性能不达标，意味着前线的战士们，还要用血肉之躯去面对敌人的钢铁洪流！
他没有丝毫犹豫，在意识中，对系统下达了指令。
“忽略警告。”
“执行原定方案。”
“我相信我的计算。”
他关闭了系统界面，转过身，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车间里的所有人下达了命令。
“所有人，立刻撤离到三百米外的安全区！”
“现在！马上！”
“这里，只留我一个人操作！”
“李总工！”
基地主任老王第一个急了，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想要抓住李林。
“这太危险了！你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已经不是冒险了，这是在玩命！万一设备爆炸，别说这个车间，整个山谷都会被夷为平地！”
“没有万一！”
李林的声音，猛地提高，如同炸雷一般。
他一把推开老王。
“前线的战士，连命都不要了，还在等着我们的炮弹！”
“我李林，在这里怕一台随时可能爆炸的机器？”
“都给我出去！”
他吼声退了众人，
工人们和技术员们，你看我，我看你，
最终，还是在李林那杀人般的目光下，一步步向后退去。
整个车间，转眼间变得空空荡荡。
只剩下那台冒着红光的烧结炉。
然而。
有一个身影，没有动。
苏晚晴。
她就站在控制台前，没有后退一步。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清冷的目光，穿过灼热扭曲的空气，落在李林的背影上。
“你不走，我也不走。”
“至少，需要有人帮你记录整个过程的实时数据。”
“这些数据，比我们的命更重要。”
李林缓缓转过身。
他想说什么。
想让她离开。
想说这太危险。
但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化作了沉默。
他知道，他劝不走她。
就像她，也劝不走他一样。
最终，他只是隔着厚重的头盔，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就一起。”
两个字。
却重于千钧。
在轰鸣的设备声中 ，两人四目相对，
李林转过身，走回控制台。
他按下了那个绿色的启动按钮。
“嗡——”
巨大的液压泵开始启动，
炉温，在原有1500摄氏度的基础上，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上攀升。
1600度……
1700度……
1800度……
与此同时，压力表的指针，也在疯狂地向上跳动！
1000个大气压！
1500个大气压！
已经达到了设备的设计极限！
“嘎吱——嘎吱——”
整个巨大的烧结炉炉体，开始震动。
李林和苏晚晴，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紧紧地盯着控制台上那不断攀升的红色数字。
他们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1800个大气压！
1900个大气压！
“嘎！！！”
一声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从炉体内部传来！
终于！
压力表的指针，颤抖着，指向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数字——2000！
就在压力达到两千个大气压的瞬间！
突然，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