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
玛尔加尼斯那由无数声音混合而成的杂音，通过法则的震动，清晰地传入了联军每一个指挥官的耳中。
“你们的闹剧，到此为止了。”
高台上，龙背上，那道赤色的流光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挡在巨龙与裂痕之间的，不可名状的恐怖身影。
通讯符文石里，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刚刚被精灵禁咒和矮人科技点燃的希望，在这一刻，被一盆来自深渊最底层的冰水，浇得一干二净。
完了。
连那个无所不能的指挥官，连那头神话般的巨龙，都被拦住了。
“不…”
通讯符文石里，传来格罗姆低沉的，野兽般的呜咽。
他透过一个兽人萨满的水占镜，清晰地看到了那一幕。
他看到了肖恩的无力，看到了伊格瑞丝的僵持。
他看到了那个怪物，抬起了由阴影和闪电构成的利爪，对准了那个把他从一个只知道打架的莽夫，变成一个真正统帅的人类。
“不！”
格罗姆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的双眼瞬间变得血红，粗重的呼吸喷出白色的热气。
他想起了肖恩教他的第一课。
“打不过怎么办？”
“跑啊！傻子才不跑！”
他想起了肖恩教他的第二课。
“跑不过怎么办？”
“那就…把你的敌人，你的朋友，你所有能看到的一切，都拉下水！把水搅浑！越乱越好！”
混乱…
对！混乱！
格罗姆猩红的眼睛扫过整个战场。
魔物们因为精灵的禁咒而陷入了暂时的骚乱，但它们的数量依旧无穷无尽。
而联军的士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他一把扔掉通讯符文石。
那玩意儿太小了，不够劲。
他深吸一口气，将混杂着血腥与怒火的空气全部吸入肺里，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穿越整个战场的咆哮。
“兽人！”
声音滚滚如雷，压过了所有的惨叫与兵器碰撞声。
“抬起你们的头！”
所有还在奋战，或者已经开始绝望的兽人战士，都下意识地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他们看到了他们的酋长，格罗姆·铁颚。
他站在尸体堆上，身上插着几支不知来处的箭矢，铠甲上全是魔物的血液和自己的血液。
“我们的指挥官！在前面！为我们拼命！”
格罗姆用他那柄巨大的战斧，指向了远方，指向了那个渺小却又无比显眼的，被困在半空中的身影。
“他被拦住了！”
“现在！轮到我们了！”
“告诉我！兽人的荣耀是什么！”
一个年轻的兽人战士，一边将战斧劈进一头魔物的脑袋，一边用尽力气嘶吼着回应。
“战死沙场！”
“没错！”格罗姆狂笑起来，露出了他引以为傲的獠牙。
“今天！就是我们兽人，最荣耀的一天！”
“为了部落！”他高高举起了战斧。
“为了烤全羊！”
“为了指挥官说仗打完了请我们喝最好的麦酒！”
“为了部落——！”
数万兽人战士，同时举起了他们的武器，发出了同样的回应。
那吼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原始而狂暴的声浪，甚至让大地震动，让远处的魔物都出现了一丝骚动。
“疯了…这帮绿皮都疯了…”莫格林在矮人阵地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精灵阵地，刚刚因为魔力透支而瘫软在地的菲尼克斯，挣扎着抬起头，他看着水镜中，格罗姆那狂热的姿态，喃喃自语。
“非理性的…集体狂热…”
“但…”
格罗姆没有理会盟友的震惊。
他将战斧重重地往地上一插。
“吼！”
他撕开了自己胸前的铠甲，露出了下面伤痕累累，却坚如磐石的肌肉。
他用手指，蘸着自己伤口流出的温热血液，在脸上，在胸口，画上了古老的，代表着“狂暴”与“牺牲”的图腾。
“血之狂怒！”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红色气焰，从格罗姆的身上爆发出来。
他的身体以一种不正常的姿态膨胀了一圈，皮肤下的血管根根爆起，双眼彻底被血色覆盖。
“为了部落！”
他拔起战斧，第一个，朝着前方那黑色的魔物海洋，发起了冲锋。
“为了部落！”
在他身后，成千上万的兽人战士，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他们放弃了防御，放弃了阵型，放弃了所有理智。
他们用自己的鲜血，激活了血脉中最原始的力量。
一个又一个兽人进入了“血之狂怒”的状态，他们的身体化作一道道红色的残影，汇聚成一股红色的钢铁洪流，跟随着他们的酋长，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片黑色的绝望。
噗嗤！
格罗姆一斧头，将一头挡路的重甲魔物连同它那坚硬的甲壳，从天灵盖劈到了胯下。
他甚至不停留，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从魔物被劈开的身体中间穿了过去，黑色的血液和内脏溅了他一身。
一个兽人战士被三头魔物同时扑倒，利爪撕开了他的喉咙。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引爆了自己的心脏，狂暴的斗气将周围的三头魔物炸成了碎片。
一个兽人百夫长，他的左臂被一头魔物的骨刃砍断。
他没有后退，反而用仅剩的右手，死死抱住那头魔物，用自己的牙齿，活生生咬断了对方的脖子。
这不是战斗。
这是用生命在燃烧。
是用血肉在铺路。
惨烈，悲壮，却又带着一种让所有观者都头皮发麻的豪迈。
兽人的红色洪流，没有去管右翼那个已经被撕开的缺口，也没有去支援任何薄弱的环节。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正前方！
笔直地，朝着玛尔加尼斯所在的方向，发起决死冲锋！
他们要用自己的身体，去吸引那些怪物的注意。
他们要用自己的死亡，去制造一场天大的混乱。
他们要用兽人最古老，最野蛮，也最荣耀的方式，为他们的指挥官，创造哪怕一秒钟的机会。
“这帮疯子…”莫格林的声音在通讯符文石里响起，带着一丝颤抖，却不是因为害怕。
“他们在用命，给指挥官开路…”
“所有炮手听令！”莫格林突然咆哮起来。
“‘符文熔火’！给老子继续充能！”
“‘地精撕裂者’！别他妈看戏了！给老子跟在那帮绿皮屁股后面！掩护他们！”
“妈的！”
莫格林一拳砸在操作台上。
“今天谁要是怂了！老子回头就把他塞进熔炉里回炉重造！”
天空中。
正用法则封锁着肖恩和伊格瑞丝的玛尔加尼斯，也感受到了来自下方的异动。
他那已经融化的脸上，两点红光微微闪烁，俯瞰着那股悍不畏死的红色洪流。
“愚蠢的牺牲…”
“毫无意义的血性…”
他发出了不屑的杂音。
然而，就在这时，已经冲在最前面的格罗姆，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和他身边最精锐的数百名兽人狂战士，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们没有继续向前冲。
而是在魔物最密集的地方，背靠背，围成了一个圆阵。
他们将战斧重重地顿在地上，发出整齐划一的巨响。
咚！
咚！
咚！
他们开始吟唱。
那不是法术的咒语，而是一首古老的，只有在兽人面临种族灭绝时，才会唱响的战歌。
“大地母亲，请见证我们的荣耀…”
“先祖之灵，请接引我们的归途…”
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苍凉与决绝。
随着他们的吟唱，一股无形的，纯粹由意志和血性构成的力量，开始在他们之间汇聚。
他们脚下的大地，被染成了红色。
一股原始、蛮荒、不属于任何已知体系的能量场，以他们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被能量场扫过的魔物，行动瞬间变得迟缓，仿佛陷入了泥潭。
“这是…”远处的菲尼克斯猛地瞪大了眼睛。
“先祖之魂…他们在召唤先祖之魂！”
天空中的玛尔加尼斯，也终于变了脸色。
他感受到，自己用深渊法则构筑的，对整个战场的压制，竟然被那片小小的，由数百个兽人构成的红色区域，撕开了一道口子！
“肖恩！”
伊格瑞丝的声音在肖恩脑海里炸响，带着狂喜。
“封锁…松动了！”
肖恩猛地抬起头，他看着下方那个由血肉铸成的红色圆阵，看着那个站在最中央，浑身浴血，却依旧挺直了脊梁的兽人酋长。
格罗姆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注视，也抬起了头。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混杂着鲜血和骄傲的，狰狞的笑容，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最后一句话。
“指挥官！”
“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