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薪狩城内梨园再开，两位女子登台献唱。
柳如烟今天格外地老实。
毕竟都已经进入到忠诚测试的阶段了，说不定再努努力，自己的刺杀计划就有戏了。
但是……真的有吗？
柳如烟感到些许绝望。
齐星宇简直什么都算到了，会意外地给自己留下刺杀的机会？还是只是单纯的钓饵，想试验自己？
这所谓的“演出”不只是一场针对她的羞辱，还是要验她的决心，验她是否真的愿意服从齐星宇。
那么……
“你来过年华被传说，百里杜鹃不凋落！”
至少齐星宇肯定会对这样驯服的自己很满意。
今日的柳如烟状态绝佳，完全不似过去那般扭扭捏捏，唱起歌来非常大气，赢得了观众不少喝彩。
可只有柳如烟自己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再扭捏。
自己的心死了一半了，已经无所谓了，快要不敢做大事了。
伤心，绝望，却有一丝释然……仿佛只要放下，就能得到解脱。
然而喝彩之余，众人的言语间好像还掺了点别的情绪。
“歌功颂德，大好河山，整天不是捧皇帝就是捧仙人，这帮戏子也一个样，呸。”
“王兄，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劲啊。”
“哪不对劲？哪个皇帝不求仙问道，结果呢，除了管我们要灵石之外，成过没啊。至于仙人，哼，什么仙人，跟那些恶霸豪强没两样。”
“别这么说，皇帝求仙问道是皇帝的问题，仙人们大多还是好的，比方说……哎那白莲剑仙不就挺好的吗？”
“白莲剑仙，呵呵，你见过没啊？听那些说书的吹呢，假的，逗你玩的。”
“甭管白莲剑仙是不是真的，但这位柳姑娘绝对是真的，人家卖力给我们演出，连茶水费都不要，就凭这份心意，比起故事里的白莲剑仙，也不遑多让啊。”
“呵，唱歌跳舞有个屁用啊，能抵得了灵石税吗，能杀了那些贪官污吏吗？”
“……”
见对面哑了，王兄更是激愤，胸中淤积不吐不快：“这群仙人又当又立！比婊子还不要脸！”
这位王兄放了句气话，抬脚想要走出门，可临近门边又迟疑了一下，转过身来向柳如烟鞠躬道歉。
“姑娘莫怪，小人只是最近心情烦闷，不慎失言，冲撞了您，还望您海涵。”
“柳姑娘肯来此义演，一分钱不要，小人心里其实是感激的，若是天下能多几位柳姑娘这样的人，再苦的日子也算有了盼头。您简直就是……就是我们的光啊。”
柳如烟自然是带有怨气的，可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大家都不容易，不碍事。”
“唉！”王兄捶头顿足，“都怪这该死的灵石税，皇帝求仙问道，为什么要我们给他承担后果，那不能吃不能用还一碰就碎的灵石，就算当钱用都不好用，为什么非要我们收集那种东西！”
“这该死的世道，本来今年地里收成就不好，还得给官老爷们交灵石。”
“这求仙问道有什么好的，不是要逼得人没活路吗？该死的皇帝，该死的仙人，草它奶奶的，我要是有那上天入地的本事，恨不得把他们全都杀得一个不剩！！”
柳如烟忙道：“客官，慎言。”
她主要是怕尹欢水一怒之下当场杀人。
我一个落魄公主，脸面都被作践没了，我不至于跟你计较，你就算骂我婊子我也忍了，但你不能连着仙人一块骂啊。
可王兄还嫌不够似的：“不！我要说！我恨不得拔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筋，把骨头剁碎了喂狗，拉出来的狗屎也给它烧成灰，方解我心头之恨啊！！！……唉，说出来真是痛快多了。”
说完，摇着脑袋就往外走，完全是副烂命一条的架势。
柳如烟瑟缩着后退两步。
尹欢水星宇殿的后宫之主，平常看着像一条温顺的小绵羊，但这几天接触下来，她发现可不能小瞧了她。
八百个心眼子，南楚的后宫妃嫔加一块都干不过这对狗男女。
这王兄是连着仙人一块骂，殊不知你身边这位就是仙人啊。
抬手画传送阵，不是仙人是什么？武侠？
世上可只有齐星宇一个凡途三星以上的。
她常年跟齐星宇那种狠人在一起，能是良善之辈吗？
我都差点看错了她。
柳如烟闭口不言，连劝解都没有。
区区一个普通人，辱骂仙人，肯定是要死的。
人家脾气爆点当场就杀，脾气好点顾及形象就等他走到僻静之处一套毁尸灭迹。
劝尹欢水息怒就是葬送自己好不容易才刷了一点点的好感度，绝非明智之举。
上位者的傲慢她有深刻理解，因为她自己就是，被骂的时候是听不进话的。青岚宗的那些仙人来的时候更是鼻孔看人，把她父皇都不放在眼里。
现在只能祈祷回去以后齐星宇别拿这事找她的茬。
万一尹欢水心情不好，回去说我搅和了事导致以后演不下去，齐星宇处置我怎么办？或者她干脆直接当场处置我。
柳如烟再次露出谨小慎微的眼神，看向身边这位货真价实的女王。
她会怎么做？
现在就杀，还是暗中动手。
只见到尹欢水后退两步，挡在柳如烟和王兄之间：
“小姐，您觉得呢？”
柳如烟：“？”
不是，这皮球还踢回来啊！
柳如烟顿时脑子都要冒烟了。
本来就十分疲劳，大脑都快转不动，还要紧急思考她人生中可能是最恐怖的问题——揣测尹欢水的想法。
她现在看明白了，尹欢水是找她要投名状呢。
揣摩圣意是宫廷里的必修课，柳如烟对此有经验。
这句话看似是问自己的意见，实则是要自己说出尹欢水心里想要的那个答案。
选对了，回去继续备孕，选错了就路边一条了。
说真的……放弃的话，是不是不用这么遭罪？
可是……
要看着自己的国民，死在外人的刀剑之下？
连害怕的时间都没有，柳如烟按了下胸口，立刻调整状态敛息凝眉：“这位仁兄，方才之言我们只当没听到过。出了门要是再说这番话，可就……嗯哼。”
一道锐利的目光射来，那一刻王兄仿佛真的面见了睥睨天下的君主。
君主的手刀自颈前落下，宝殿之下顷刻间人头滚滚，流血漂橹，吓得他两股战战，扑通一下子跌倒在门槛上。
然后回过神才发觉，这位柳姑娘不过是个戏子，方才或许只是演一下君王的杀伐之气，给他个警告。
只是姓柳而已，又不是真的宁安公主。
他心有余悸地站起身，连忙拱手失礼：“多谢姑娘点醒，险些招来杀身之祸啊。唉，我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方才还说了那么冲撞姑娘的话……”
说着，他开始从身上翻口袋摸索，试图找出点什么东西赔礼道歉。
柳如烟怔怔失神。
曾经的帝王心气，最终却是用来表演……
但看到尹欢水那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神，柳如烟又如获新生。
活下来了，活下来了。
活下来，先活下来就有机会，自己以后还是有可能杀掉齐星宇的！是可以当英雄的！
尹欢水走上前去，止住王兄的动作：“小姐自然是没把这番话挂在心上的，她来这就是为了让大家在这苦日子里有个盼头，大哥，您要是非要给点什么，让自己的日子变得更苦，可就真伤了我家小姐的好意了。”
“可是，可是……唉。”王兄急得扇了自己一巴掌，“这叫我怎么过意得去。”
尹欢水笑道：“您要是想道歉啊，不如以后多招呼点人来，我家小姐就喜欢热闹些。是不是啊？”
说罢，回头又给柳如烟抛了个笑脸。
熬过一天的演出后，尹欢水又拉着身心都已经半死的柳如烟回到星宇殿，想帮她梳洗就寝，可这时，齐星宇又打罗盘过来了。
“殿下？有何吩咐？”
“把柳如烟带到皇城。”齐星宇说道，“本殿今天要跟她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