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燕编竹篮的手顿了顿，竹条“啪”地掉在筐里。她抬头看向周明，语气带着急：“我今早去顾家送针线，看到他们屋檐下堆着好几筐苹果，清月姐说镇上、邻村都卖不动，再放就坏了，一家人都愁坏了。”
周明刚端起的搪瓷杯还没碰到嘴，一听这话立刻放下：“咋不早说？走，咱们现在就去顾家！”他抓起外套往身上披，心里已经盘算开了——县城供销社比镇上的大，每天要供应好几个工厂的食堂，还有沿街的小卖部，苹果销量大，说不定能帮顾家把苹果收了。
自行车“叮铃”响着穿过田埂，晓燕坐在后座，手轻轻抓着周明的衣角。风里带着苹果的甜香，却没了往日的欢喜，晓燕小声说：“你跟县城供销社的人熟吗？要是不好谈，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放心，”周明踩着重踏板，声音透着笃定，“县城供销社的张主任，去年我帮他协调过化肥的事，他人实在，咱们的苹果甜，只要他尝了，肯定愿意收。”
到顾家时，晏廷正蹲在苹果筐旁，手里拿着个苹果翻来覆去看，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清月坐在石凳上，手里攥着账本，上面记着卖出去的斤两，寥寥几行，看着让人心酸。招娣趴在筐边，戳着苹果皮，没了往日的活泼。
“晏廷，清月！”周明推着车走进来，声音响亮，“听说你们苹果卖不动？”
晏廷猛地抬头，看到周明，眼里先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是啊，镇上邻村都满了，没人要。”
周明走到筐边，拿起一个苹果擦了擦，咬了一大口，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流：“这么好的苹果，卖不出去太可惜了！”他咽下嘴里的果肉，看着晏廷和清月，语气坚定，“我跟县城供销社的张主任熟，他们那儿每天要的水果多，我带你们去找他，肯定能把苹果都卖了！”
“真……真的？”清月猛地站起来，手里的账本差点掉在地上，“县城供销社真能收？”
“能！”周明点头，“现在就走，去晚了张主任该下班了。晏廷，你跟我去，带上两个苹果当样品，清月你在家等着，有消息我立马回来报信。”
晏廷没敢耽搁，赶紧从筐里挑了两个最大最红的苹果，用粗布包好，跟周明一起往县城赶。三轮车比自行车快，周明托镇上粮站的老张帮忙找了辆三轮车，两块钱的运费，晏廷要给，周明却抢先付了：“先办事，钱的事以后再说。”
县城供销社的大门挂着“为民服务”的木牌，周明熟门熟路地领着晏廷往办公室走。张主任正趴在桌上算账本，看到周明，笑着起身：“周明，今天咋有空来？”
“张主任，跟您说个事，”周明把晏廷拉到身前，递过苹果，“这是我们村晏廷家种的苹果，您尝尝，甜得很，就是今年丰收，镇上卖不动，想请您帮忙收了，多少给点价就行，别让苹果烂了。”
张主任接过苹果，擦了擦咬了一口，眼睛一下子亮了：“这苹果不错啊！甜，水分足，果肉还细，比我昨天收的那批好！”他放下苹果，看向晏廷，“你家有多少斤？”
“两百八十多斤，都在村里，要是您能收，我们立马运过来！”晏廷赶紧回话，声音都有点发颤——他没敢想能遇到这么顺利的事，心里的石头先落了一半。
“收！怎么不收！”张主任拍了拍桌子，“就按一毛钱一斤收，比镇上高两分钱，明天你把苹果运过来，我当场给你结账，怎么样？”
一毛钱一斤！晏廷的眼睛瞬间红了，激动得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点头。周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这下放心了吧？”
从供销社出来，晏廷攥着张主任写的收条，手还在抖。他跟周明说：“周明，太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我家这苹果真就烂了！”
“谢啥，都是一家人。”周明笑着说，“赶紧回去报喜，让清月他们也放心。”
回到顾家时，天刚擦黑。晏廷刚进院门就喊：“清月！娘！苹果有着落了！县城供销社全收了，一毛钱一斤！”
李桂英正坐在炕边抹眼泪，一听这话立刻站起来，拐杖都差点掉了：“真的？没骗娘？”
“没骗您！”晏廷把收条递过去，“张主任写的，明天运过去就结账！多亏了周明，不然咱们这苹果真就白种了！”
招娣蹦起来，抱着晏廷的腿喊：“太好了！苹果能卖钱了！娘，我能买糖吃了吗？”
“买！给你买两斤！”清月笑着擦了擦眼角，心里的愁绪一下子散了，比吃了蜜还甜。
第二天一早，晏廷和周明雇了辆三轮车，把六个竹筐的苹果都搬上车。张兰和清月帮着码苹果，怕碰坏了，李桂英则塞给周明两个煮鸡蛋：“路上吃，别饿着。”
到县城供销社，张主任已经等着了。过秤、点数，两百八十七斤，一分不差。张主任从抽屉里拿出钱，数了二十八块七毛钱递给晏廷：“你点点，没错吧？”
晏廷接过钱，指尖碰到崭新的毛票，心里暖得发烫。他数了两遍，没错，二十八块七，比他预想的还多。他攥着钱，对张主任和周明连声道谢：“谢谢张主任！谢谢周明！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晚上，顾家的堂屋摆上了一桌子菜：炖鸡、炒鸡蛋、凉拌黄瓜，还有一碗玉米粥，都是平时舍不得吃的。周明和晓燕坐在上座，李桂英不停地给周明夹菜：“周明，多吃点，这鸡是自家养的，香得很。要不是你，咱们家这苹果真就烂了，你就是咱们家的大恩人！”
“桂英婶，您别这么说，”周明赶紧放下筷子，“我跟晓燕是一家人，帮顾家就是帮自己家，不用这么客气。以后要是有啥难处，您尽管跟我说，能帮的我肯定帮。”
晓燕笑着给清月夹了块鸡肉：“清月姐，以后咱们两家多走动，要是编竹篮卖不动，也让周明帮忙想想办法。”
“好！”清月点头，看着满桌的人，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满是踏实——有这么好的亲戚邻居，日子就算遇到坎，也能顺顺利利地过去。
招娣捧着个鸡腿，吃得满嘴油，小声说：“周明哥，以后我家苹果熟了，还请你帮忙卖好不好？”
周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只要招娣喊我，我就来帮忙。”
屋里的笑声飘出院子，落在月光下的苹果筐上——空了的竹筐摆得整整齐齐，像在诉说着这场从愁绪到欢喜的转折，也映着顾家越来越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