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跟刀子似的刮过棚子顶。茅草被吹得“哗啦”响，缝隙里钻进来的冷气，顺着苏清月的脖颈往衣服里钻。她猛地打了个寒颤，从断断续续的梦里醒过来。
薄被子是娘陪嫁时的旧物，里面的棉絮板结得硬邦邦，裹在身上跟没盖似的。手脚早冻得冰凉，指尖发麻，连蜷缩着的膝盖都透着寒气，往骨头缝里钻。
她忽然想起，还有一床厚被子没搬过来。那被子是顾家的家织布做的，藏青色的布面，里面塞的是去年新收的芦花，又软又暖。之前一直叠在顾家正屋的屋檐下，她搬棚子时顾晏廷说过，等他下工帮她搬——可这两天公社抢修水渠，他早出晚归的，竟把这事忘了。
“应该还在屋檐下吧？”苏清月咬着牙坐起来，裹紧薄被子往棚子外走。院心的月光冷清清的，照得泥地泛着白霜，踩上去硬邦邦的，硌得脚底生疼。
她走到正屋门口，抬手敲了敲木门，声音轻得怕惊着人，却又带着点急切：“娘，您醒着吗？”
屋里半天没动静，过了会儿才传来李桂英不耐烦的嘟囔：“大半夜的敲啥门？还让不让人睡了？”
苏清月攥了攥冻僵的手，把声音放软：“我……我的厚被子，之前叠在屋檐下的，您看见了吗？夜里太冷，我想拿来盖。”
“什么厚被子？”李桂英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故意的装傻，“没看见！你分家的时候不都把你自己的东西搬走了？说不定是被野狗叼走了，或是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拿去了，跟我有啥关系？”
“就是！”屋里又传来顾招娣的声音，裹着睡意却透着幸灾乐祸，“娘，别理她！谁让她非要分家，冻着也是她自找的，咱们别管，接着睡！”
苏清月的心沉了沉。她怎么会不知道，被子肯定是李桂英藏起来了——屋檐下就那么点地方，周围都是院墙，野狗怎么会叼走一床重得很的厚被子？可她没证据，就算有证据，李桂英也不会承认。
她咬了咬唇，没再争辩，只是低声说：“那我再去别处找找。”说完转身往回走，风刮在脸上，像小石子砸着似的疼。
回到棚子，她把薄被子裹得更紧，连脑袋都缩进去，可冷风还是从茅草缝里钻进来，顺着领口、袖口往里面灌。她蜷缩成一团，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连呼吸都带着白气，呼在被子上，很快又凉了下去。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想起重生前的日子。那时候家里有暖气，冬天窝在沙发上看剧，睡前还能喝杯热牛奶，盖着蓬松的羽绒被，哪里受过这种罪？可现在，她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连一床厚被子都保不住。
眼泪忽然就涌了上来，顺着眼角往下淌，滴在冰冷的脸颊上，又很快冻成了凉的。她赶紧抹掉眼泪，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哭有啥用？当初铁了心要分家，就该想到李桂英会刁难。要是现在回去求她们，以后就更抬不起头了。
她深吸一口气，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尽量把全身都裹住。可还是冷，冷得浑身发抖，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根本睡不着。
不知道熬了多久，天边还是黑沉沉的，只有几颗星星挂在天上，亮得发冷。苏清月实在撑不住了，她索性爬起来，想去棚子角落找几根枯枝烧点柴火——哪怕暖一会儿也好。
角落里堆着她之前割的茅草和捡的枯枝，用一块破布盖着。她摸出火柴盒，里面还剩小半盒火柴，是上次买针线时顺便买的。火柴头有点受潮，她划了三根才划着，火苗“噌”地跳起来，微弱却亮得很。
她赶紧把火苗凑到枯枝上。枯枝有点湿，烧起来冒着黑烟，呛得她咳嗽了两声，眼泪都呛出来了。可橘红色的火光还是慢慢亮了起来，映在棚子的木架上，也映在她脸上，终于有了点暖意。
她蹲在火堆旁，伸出冻僵的手烤火。手心慢慢热起来，那股暖意顺着指尖往胳膊上爬，连带着心里也暖了点。她看着跳动的火苗，忽然想起白天赵大娘说的话——“要是缺干草，就去我家柴房拿，我那儿还堆着不少”。
那时候她还说不用麻烦，现在倒有点后悔了。不过没关系，等天亮了，她就去后山割点干草，把棚子的缝隙再用黄泥糊严实点，说不定还能去赵大娘家问问，有没有多余的芦花可以匀点给她——把薄被子拆开，加点芦花进去，也能暖和点。
火堆慢慢烧着，枯枝发出“噼啪”的轻响，火星时不时跳起来，又很快落下。苏清月靠在棚子的木柱上，看着跳动的火光，心里忽然就踏实了。
就算现在难，可至少她有自己的棚子，有半亩菜地，还有能取暖的柴火。李桂英越是刁难，她越要好好过——等春天种上白菜萝卜，编更多的竹篮卖钱，说不定还能攒点钱，买床新棉絮。
她不会放弃的。
风还在棚子外刮着，可火堆旁的暖意越来越浓。苏清月搓了搓手，把冻得发麻的脚也伸到火堆旁烤了烤。她知道，这个晚上很难熬，可只要等到天亮，就有新的盼头了。
天边慢慢泛起一点鱼肚白时，火堆已经快烧完了，只剩下一堆灰烬。苏清月站起身，活动了下冻僵的身子，虽然还是冷，可心里的那股劲又回来了。她走到棚子门口，看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天，嘴角悄悄勾起一点笑意——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