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山区的行军队伍在泥泞里拉长，陆铭凡走在队伍中段，时不时回头望——自从离开废弃祠堂，队伍里多了个总抱着电台的身影，那是原88师通讯兵刘成，怀里还紧紧护着一台被弹片划花的美式bc-611电台。
“团长，前面有片松树林，地势隐蔽还能挡信号干扰，咱们在那儿架设电台发报吧！”刘成追上来，裤腿沾满泥点，电台背带勒得他肩膀发红。
陆铭凡立刻下令队伍在松林外围休整，派老赵带两个士兵警戒，自己跟着刘成往树林深处走。几个士兵用刺刀清理出一块干燥地面，刘成蹲下身，动作熟练地解开电台包：先掏出折叠式铜制天线，固定在旁边的松树枝上（这是88师通讯连的标准操作，能增强信号接收范围）；再将电台机身放在平整的石板上，避免震动影响发报精度；最后装上电池、戴上耳机，指尖在频率旋钮上转动，每转一格都停顿片刻，耳朵贴紧耳机听着电波杂音——这种bc-611电台虽轻便，但行进中无法稳定操作，必须在固定地点校准频率。
“团长，您把狙杀的细节再跟我说一遍，我得按战区加密格式整理成电文。”刘成打开密钥本，上面还留着88师的番号印记，他用铅笔头轻轻敲了敲纸页，“这种捷报要经战区三层核验，时间、地点、战果一个字都不能错。南京保卫战时，我给师长发过阵地战报，知道格式要求。”
陆铭凡蹲在他身边，看着电台指示灯闪烁的微光，缓缓开口。刘成边听边写，很快拟好电文，低声念出核对：“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部鉴：（密）职部补充团，于民国二十七年一月六日六时五十分，在昆山近郊日军临时营地（坐标北纬31°26′，东经120°57′），实施狙杀作战。先以迫击炮三发高爆弹轰敌弹药储存处，借浓烟遮蔽敌探照灯；尖兵王二柱于三百米外矮丘狙击，两弹命中敌酋朝香宫鸠彦（代号‘敌甲’）要害，经侦察确证毙命。断后阶段，排长郑凯率二兵守磨坊，以炸药包阻滞敌装甲汽车，壮烈牺牲。现职部残兵二百一十三人，正向九江集结，听候调遣。谨呈补充团代团长陆铭凡民国二十七年一月十二日”
陆铭凡点头：“没错，把郑凯的牺牲写得明确些，这是弟兄用命换的战果。”刘成在“壮烈牺牲”后补了“遗体暂未能回收，遗物存职部”，才将电文编号“战捷字第073号”，标注“特急”等级。
调试好三个备用频率（防止日军截听），刘成按下发报键。“滴滴答答”的电波声在松树林里响起，像细碎的战鼓。他先发送88师通讯兵的身份核验码——这是他从南京带出来的老密码，战区通讯处还有备案，没过三分钟，耳机里就传来清晰的回应信号，那是战区通讯兵的确认代码“△△○□”。
“开始发捷报正文。”刘成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发报键上快速跳动，电文里的每个字符都按密钥本转换，连“朝香宫鸠彦”的名字都用了代号“敌酋甲”，避免被日军破译。陆铭凡坐在旁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想起刘成昨天说的话——“团长，这电台是88师弟兄用命护下来的，我得用它把南京的仇传出去，让全中国都知道，咱们没认输！”
电文发完后，刘成没有收起电台，而是继续戴着耳机监听——按通讯规程，捷报需等战区回电确认收到后才能撤离。外围休整的士兵们围坐在火堆旁，王大壮把揣在怀里的红薯分给众人，李小六则拿着新领到的步枪，反复擦拭枪托上的木纹。
约莫一刻钟后，耳机里突然传来急促的电波声。刘成的身体猛地一僵，手指立刻在记录本上翻译，越写越快，眼睛越睁越大，连呼吸都忘了。“团、团长！战区回电……按旅级标准补装备！”他声音发颤，把记录本递过来，上面的回电原文格外醒目：“补充团陆铭凡部鉴：（密）战捷字第073号电悉。狙杀敌酋朝香宫鸠彦，系抗战以来首次毙敌皇族将领，挫敌锐气，振我军威，功不可没！该电已特急转报重庆军委会，呈蒋委员长亲阅。着你部加速向九江集结，抵达后即按旅级重点作战单位标准补充装备：中正式步枪二百支、捷克式轻机枪十二挺、马克沁重机枪三挺、82mm迫击炮四门、美式bc-10通讯电台两部，另配棉衣三百套、粮秣三月份。郑凯排长事迹专报军委会，申请追赠少校军衔。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部民国二十七年一月十二日薛岳（印）”
“旅级？”陆铭凡攥着记录本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知道常规旅级编制近千人，213人按旅级补装备，是战区从未有过的特例。刘成在一旁快速换算：“团长，四门迫击炮、三挺重机枪，这配置比正规团还强，肯定是战区想让咱们尽快形成重火力，后续说不定要扩编！”
此时，武汉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部内，薛岳正对着参谋解释：“别觉得装备给多了！朝香宫一死，日军上海派遣军肯定要疯狂报复，武汉会战缺的就是能打硬仗的骨干。陆铭凡这支部队是南京残部里少有的完整战力，有狙杀酋首的经验，给旅级装备，一是奖励战功，二是让他们当‘种子’，等后续收拢更多散兵，直接扩编成主力营，甚至团，到时候装备就接得上了！”说完，他亲自在“旅级补充”旁批注“优先拨付，不得延误”，让参谋立刻发往军委会备案。
两小时后，重庆军委会机要室的红色封套送到蒋介石官邸。蒋介石看着捷报里“毙敌朝香宫鸠彦”的字眼，又翻到战区拟的“旅级装备补充方案”，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片刻后，他拿起毛笔，在嘉奖令上写下：“补充团陆铭凡部，以二百余众毙敌皇族酋首，忠勇卓绝，为前线之表率。着授予陆铭凡四等云麾勋章，追赠郑凯三等宝鼎勋章；按旅级标准补充装备，作为扩编骨干部队，归第九战区直属，限期一月内完成战力整备，备战武汉。此战例通报各战区，令全军效仿。蒋中正民国二十七年一月十二日”
批示传回武汉时，刘成的耳机里正好收到这份加密嘉奖令。他几乎是跳着翻译完，举着记录本往陆铭凡面前冲：“团长！委员长批了！咱们真按旅级补装备，还要当扩编骨干！”
士兵们瞬间炸了锅。王大壮挤到最前面，抓着刘成的胳膊问：“旅级装备是啥样？是不是有大家伙？”刘成指着记录本上的“迫击炮四门”，兴奋地说：“不仅有迫击炮，还有重机枪！以后咱们不仅能打狙击，还能轰鬼子的阵地，再也不用跟以前似的拼刺刀了！”
陆铭凡接过记录本，指尖抚过“扩编骨干”四个字，又摸出怀里郑凯的半截测绳——绳子上的木屑还没掉，像是还沾着磨坊的硝烟。“弟兄们，”他声音格外沉，却带着力量，“战区和委员长给咱们旅级装备，不是因为咱们人多，是因为咱们没丢南京的骨气，没忘报仇的本分！这些炮、这些枪，是给咱们的，更是给郑凯的，给南京死难的弟兄和百姓的！到了九江，咱们抓紧练，等武汉会战开打，就用这些家伙，把鬼子的坦克、阵地，全给炸了！”
“好！”士兵们的呐喊声震落松枝上的积雪。刘成抱着电台，开始盘算怎么调试新的bc-10电台；王二柱摸着狙击枪，想着以后能用迫击炮掩护狙击；老赵则在心里数着，有了重机枪，下次再遇到鬼子装甲汽车，就不用再让弟兄们抱着炸药包冲了。
队伍重新出发时，皖南山区的月光正好穿透云层，照亮泥泞的山路。陆铭凡走在最前面，手里攥着那份写着“旅级装备”的嘉奖令，像攥着一团火——这火，是南京的血点燃的，是弟兄的命焐热的，很快，就会在武汉的战场上，烧向侵略者的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