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引子：玄鸟归，群鸟养羞。当赴死的归客衔来胜利的余烬，幸存的生灵便要在凛冬将至前积蓄所有力量。
---
处暑的肃杀鹰隼，裹挟着苏砚与小满的决绝意志，以及此方世界自然时序的反抗之力，如同复仇的箭矢，狠狠撞入了天外那片因内讧而混乱的“时序监察者”阵列之中。
没有声音，只有规则层面更加剧烈、更加本质的湮灭与崩坏。
暗金色的能量洪流与灰白色的秩序壁垒疯狂对冲、侵蚀。自爆产生的余波尚未平息，新的冲击又至，整个监察者阵列的运转出现了致命的迟滞与紊乱。苏砚凝聚的鹰隼，并非单纯的蛮力冲击，其中更蕴含了他对“清道夫”力量特性的分析与模拟，带着一种针对性的“破解”与“侵蚀”之意。
轰！轰！轰！
接连数团无声的“火焰”在虚空中爆开，那是监察者单位能量核心过载、时序结构崩解时产生的最后光芒。当暗金色的洪流最终耗尽力量消散时，天外那片冰冷的“星光”，已然黯淡了大半，只剩下两三个较为完好的“点”带着狼狈与仓促，强行切断了与战场的连接，如同受创的野兽般，隐匿入了更深层的时空褶皱之中，消失不见。
攻击，停止了。
时隙战场内，那巨大的金色壁垒缓缓停止了震颤，表面的符文光芒也渐渐内敛。壁垒之外，那片混沌的虚空开始缓慢平复，扭曲的时间线条逐渐回归原有的轨迹。
赢了？
苏砚身体一晃，几乎脱力，被小满及时扶住。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鲜血，那是心神过度消耗与规则反噬的迹象。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量，甚至动摇了自身时序根基。
小满的情况稍好，但周身的金色力场也黯淡了许多，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她将精纯的本源之力缓缓渡入苏砚体内，助他稳定伤势。
两人相顾无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更深沉的凝重。
这一战，他们惨胜。借助了那莫名其妙的内讧，拼尽了全力，甚至动摇了根本，才勉强击退了这第一波，或许只是先遣侦察性质的“清道夫”。而敌人，仅仅损失了几个单位，主力尚存，并且对这个世界的力量有了更直接的评估。
“它们……还会再来。”小满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望着那片重归“平静”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天空。
“而且下次，会更强大，更有针对性。”苏砚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的翻腾，站直了身体。他看了一眼脚下依旧稳固的时隙壁垒，以及壁垒外逐渐恢复正常的城市景象。
不能放松。远远不能。
他心念一动，金色的时隙壁垒如同融化的冰雪般缓缓消散，将四时书屋重新归于现实的时间流。书店依旧，街道依旧，仿佛刚才那场决定世界命运的激战从未发生。只有苏砚和小满苍白的脸色，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平复的、细微的时间涟漪，证明着一切并非虚幻。
白露节气，悄然降临。
清晨，草木枝叶上凝结起了晶莹的露珠，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微光。空气中的暑气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冽的、带着寒意的湿润。玄鸟（燕子）已然南归，群鸟开始储藏食物，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寒冷。
四时书屋内，苏砚和小满开始了艰难的恢复与重建。
苏砚的伤势比预想的更重。那“清道夫”的时序删除之力带着一种诡异的腐蚀性，不仅损伤了他的力量，更在他自身的时间线上留下了一些细微却顽固的“伤痕”。他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借助《时序农书》与辰契的力量，一点点地修复这些伤痕，同时重新梳理、巩固自身与二十四节气种子的联系。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破碎的瓷器上进行最精细的粘合。
小满则承担起了更多的“巡狩”职责。她行走在城市之间，用她那变得更加内敛却依旧强大的本源之力，细致地抚平着因之前大战而产生的、波及到现实世界的细微时序涟漪。她像一位温柔的母亲，安抚着受惊的孩子，确保普通人的世界不受影响。同时，她也更加深入地与那些司辰之灵沟通，加固着各个时序节点，并将γ-73和此次战斗的信息，尽可能详细地传递给这些古老的盟友。
整个世界的自然时序网络，在经过这次战火的洗礼后，似乎也变得更加“警觉”和“坚韧”。那些沉寂的山川、河流、古木，都隐隐散发出一股同仇敌忾的肃穆气息。
这天，苏砚正在书店后院，引动【白露】的清凉之气滋养自身的时间线伤痕，忽然心有所感，睁开了眼睛。
小满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奇异的表情。
“哥，我感觉到……城市里，好像多了一些……‘不一样’的时间痕迹。”她走到苏砚身边，轻声说道，“很微弱，但很清晰。不是‘清道夫’的那种冰冷，也不是自然的时间流转，更像是……人为的，但却带着一种非常古老、非常笨拙的‘善意’。”
“善意的痕迹？”苏砚蹙眉。
“嗯。”小满点点头，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时序之力被她引导出来，在她指尖凝聚成一点微光，“你看。”
苏砚凝神感知，在那点微光中，他感受到了一种极其原始、却充满生命韧性的时序韵律。那感觉，就像是最初的先民，观察着日月星辰、草木枯荣，第一次懵懂地试图去理解、去顺应时间的力量时所留下的印记。
“这是……”苏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我循着痕迹找过去，”小满继续说道，“发现是一些很普通的地方——一个老农调整了播种时间的小块田地，一个工匠根据天气湿度调整了家具刷漆的间隔，一个老师傅凭着多年经验感觉今天不适合做某种精细的活计……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们做出的决定，无意中却暗合了最质朴的时序之道，留下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正向的时间涟漪。”
她看着苏砚，眼中带着一丝希望的光芒：“哥，你说……这会不会是……这个世界本身，在‘清道夫’的压力下，开始自发地……觉醒？”
苏砚怔住了。
他看向小满指尖那点微弱的、却充满生机的光芒，又看向窗外那凝结着白露、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新的世界。
玄鸟已归，寒冬将至。
但在凛冽的北风到来之前，那些看似渺小的、散落在尘世间的、对时间最本初的敬畏与顺应，是否正是这个世界积蓄力量、对抗外来冰冷规则的最根本的“养羞”？
希望，或许就藏在这些最平凡、最微小的痕迹之中。
白露降，秋风凉。修复与积蓄的道路，漫长而艰难。但至少，他们看到了第一缕穿透战争阴云的、来自世界本身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