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温沐扬因为林易暖想吃番茄鸡蛋面，心，终于松了一角，却仍旧泛着柔软的疼。
那句“我又饿了……”
不是难过，不是倾诉，只是一个最平常不过的需求。
在温沐扬去厨房前，林易暖被他抱到浴室，督促着她先洗个热水澡，免得刚刚在江边受了寒。
此刻，林易暖已经卸了妆，洗漱完毕，换上了柔软的家居服。
听着厨房里传来洗切翻炒的细微声响，还有食物渐渐弥漫开的温暖香气。
她蜷在沙发上，抱着柔软的抱枕，看着温沐扬忙碌的高大背影，鼻尖又是一酸。
她想，在遇到温沐扬之后，她真是越来越爱哭了……
以前，她总认为，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
可温沐扬教给她的却是，退让，才是。
想起庆功宴那晚，睡前，温沐扬将她搂在怀里，说：
“暖暖，别人欺负你了，你要反击，别人对你做了你不喜欢的事情，说了让你难过的话，你也是可以表达不满，或者反击都可以……”
他温柔的顺着她的背：
“这不叫不懂事，这叫保护自己。不用为了包括我在内的任何人而退让，那样你会受伤，而我，并不希望你受伤，不管是为谁，都不可以……”
那一刻，在温沐扬没看的黑暗里，她红了眼眶。
现在，那些阴暗且充斥着恶意的过往，仍然没有消失，但它们会被锁进了记忆的最深处。
因为现在，她……好像有了更坚固的堡垒。
这一夜，没有噩梦，没有惊醒，没有心悸茫然。
林易暖在温沐扬沉稳的呼吸声和令人安心的气息包围下，睡得很沉。
而温沐扬，在她睡着后，却久久无法入眠。
他借着光控灯的微光，凝视着她的睡颜，手指极轻地拂过她的脸颊，眼底，依旧是翻涌的疼……
他的女孩，在最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吃了太多苦了。
余下的岁月，他会把她捧在手心，予她旷野，予她璀璨，予她永盛的笔墨诗行。
至于他们曾是校友，他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她擦肩而过的这件事……
温沐扬想，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时机合适时，再将这个“命运弄人”的故事，告诉她。
现在，最重要的是，守护好她的平静和逐渐复苏的生趣。
睡意袭来，温沐扬吻了吻她的眉心：
“暖暖，以后，你的重量，我来背。”
……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窗外飘起了今冬第一场雪。
自那夜将自己的过去全部吐露出来后，林易暖的心似乎明朗踏实了许多。
这晚，她在沙发上翻看着一本画册，偶然抬头，看见细密的雪花在路灯下纷扬。
她放下书，走到窗边看了会儿，轻声说：
“我们这儿的雪总是这样，湿湿的，还没落地就化了。”
她忽然想起迟子建的《我的世界下雪了》……
忽然想看，山被厚厚的冰雪覆盖的样子。
h市的冬天，虽然会下雪，但也多是雨夹雪，就像现在，落地即化，留下一片湿漉泥泞。
温沐扬从笔记本前抬起头：
“不喜欢？”
“也不是不喜欢。”
就是……有点好奇。
林易暖把额头抵在微凉的玻璃上：
“就是在想，书上的雪，那种厚厚的、干燥的，踩上去会咯吱咯吱响的，我们这里大概是看不到的……”
温沐扬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什么也没说，眼底掠过一抹深思。
“温沐扬。”
林易暖问道，眼神纯粹：
“你说，北方的雪是不是像沙子，跟踩在沙滩上一样，能留下脚印……”
想象一下，雪花纷飞的样子，一定很浪漫。
她说着，觉得这想法有点孩子气，笑了笑，转身回到沙发边，拿起刚才看的画册：
“肯定不一样。”
自顾自道，继续翻看着。
温沐扬合上电脑，走过来坐到她身边，将她连人带毯子和猫一起揽住：
“北方的雪，是粉末状的，踩上去确实有声音……”
“真的？”
林易暖靠在他肩上，顺口问，并没当真。
她也就是被画册和窗外的雪勾起了一瞬间的遐想罢了。
“真的。”
温沐扬揉了揉她的头发，把coffee从她膝盖上抱开，将她圈进怀里：
“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嗯。”
林易暖应了一声，不置可否，这么冷的天，特地跑去那么远的地方看雪，好像有点傻。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画册上的其他内容吸引过去……
……
临近期末考，即使是艺术专业，也有不少文化课和理论考试。
晚上，林易暖正在书房复习功课。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微信消息。
她拿起来一看，是罗玉欣。
【罗玉欣】：「暖暖，在干嘛呢？最近怎么样呀？（笑脸）」
林易暖看着那个名字，眉头蹙了一下。
自从医院那次被迫加上微信后，罗玉欣隔三差五就会发来一些没营养的问候，她基本都不回复。
已读不回。
她没理，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继续看自己的《艺术概论》。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震了震。
【罗玉欣】：「对了，咱们初中班级群你还没加进来吧？我拉你呀！」
【罗玉欣】：「大家都很想你，经常在群里提起你呢！」
紧接着，一个群邀请链接就发了过来。
林易暖拿起来，瞥了一眼，没有任何点进去的欲望。
想起那些人，想起那些窃窃私语和冰冷的目光，她只觉得一阵反胃。
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长按了那则消息，选择了删除。
眼不见为净。
罗玉欣再次发来一个“？”的时候，她已然动手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她有点后悔，当时在医院，没有坚决地拒绝添加好友。
有些人，真的不应该再让她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哪怕只是通讯录里的一个名字，都让人觉得膈应。
但她低估了罗玉欣的“执着”和“热情”。
不知道罗玉欣是如何在同学群里描述的……
接下来的两天，陆续有好几个陌生的微信账号发来好友申请，备注写着“初中同学xxx”。
她一个都没有通过，全部点了忽略。
直到一个备注为“邓卓荃”的申请跳出来。
林易暖看着这个名字，愣了一下。
她们的班长，是在她被撕了书之后，默默帮她捡起那本《人间草木》，又重新装订好的那个人。
也是后来因为跟她多说了两句话，间接导致郝一诺变本加厉找她麻烦的“导火索”。
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拒绝”。
过去的一切，她都不想再有任何牵连。
那个名字或许本身没有恶意，但连带的所有记忆，都让她感到不适。
她看着未通过的好友申请记录，心里有些烦躁。
温沐扬一进书房，就看到她对着手机蹙眉的样子，把牛奶放在她手边：
“怎么了？”
伸手，抚过她的眉心。
林易暖摇了摇头：
“没有，做题呢。就是……有些无关紧要的人。”
温沐扬扫了一眼她扣在桌上的手机，大概猜到了什么。
他又揉了揉她的发顶：
“不想理就不理。需要我帮你处理吗？”
“不用。”
都说了是无关紧要的人……
更何况，他怎么帮？
把对方的账号黑掉？
某腹黑：确实想过，比如……“技术性解决”。
林易暖喝了一口牛奶，甜香驱散了些许烦闷：
“我自己能处理。就是觉得……有点烦人。”
“那就别为烦人的事费神。”
温沐扬俯身，看了看她摊开的课本和笔记：
“还有多少？今天早点休息，别熬太晚。”
“快了，把这章重点整理完就好。”
……
最近，温沐扬的工作室接了一个又一个的重要项目，正是最忙碌的攻坚阶段，他加班的日子明显多了起来。
但无论多忙，温沐扬一定会在出门前，检查林易暖的药是否按时吃了；
然后给她煮点糖水或者泡杯蜂蜜水，用保温壶装好，送她到校门口，叮嘱她记得喝。
怕自己回来太晚，温沐扬会在她书桌的便签纸上留言：
「牛奶在微波炉，热一分钟即可。别熬太晚。」
而无论加班到多晚，温沐扬都会尽量把工作压缩或带一部分回家，争取能早一点回来。
哪怕只是陪林易暖吃个夜宵，说几句话。
这天晚上，温沐扬回来得格外晚，带着一身寒气。
客厅留了一盏小灯，林易暖还没睡，裹着毯子窝在沙发里，膝盖上放着平板。
显然，是在等他。
“怎么还没睡？”
他一边脱下沾了寒气的长大衣挂好，一边朝她走来，声音因为疲惫而比平时更低哑一些。
“在整理笔记，刚好弄完。”
林易暖看着他眉眼间的疲惫，有些心疼。
“项目很棘手吗？”
这几天，他一天比一天回来得晚。
“还好，有个技术架构上的难点，和合作方的预期有点出入，讨论了几个方案都不太理想。”
他简单解释了几句，不想让她过多担心。
“不过今天下午有了新思路，应该快了。”
温沐扬脱下外套，又怕自己一身寒气的不敢靠她太近，揉了揉眉心：
“我先去洗个澡。”
发现林易暖正亮着眸子看他。
想到这么晚还在等他的女孩，心一软，还是忍不住走过去，吻了吻她的发顶，声线低柔：
“先把牛奶喝了，等我。”
等他洗漱好，林易暖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他手臂一伸，熟练地将她揽进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发顶，低声道：
“快睡吧。”
……
“Shyfioat”清吧里，灯光柔和，音乐舒缓。
黎小满接了个驻唱的活，说临近期末，换个心情，总是要劳逸结合的。
此刻，她抱着吉他坐在小小的舞台中央，暖黄色的光晕笼罩着她，指尖拨动琴弦，一首忧伤的民谣从清澈的嗓音流淌出来。
林易暖她们则坐在离舞台不远的一张小圆桌旁，桌上摆着几杯颜色漂亮的鸡尾酒和一些小食。
林易暖、夏棠和徐沫正安静地听着，偶尔低声交谈两句。
看着台上的黎小满，忍不住感叹：
“又是被美术耽误的音乐家。”
这活脱脱的一歌手嘛！
一点都不输那些新锐的新星。
徐沫也附和：
“小满这嗓子，老天爷赏饭吃。”
林易暖今天穿了一件舒适的浅灰色针织衫，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耳边，看起来气色不错。
手里拿着的是一杯“日出”，酒精含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们是特意来给黎小满捧场的。
夏棠还带来了一小束花，准备等小满唱完间隙送上去。
三人都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听着好友的歌声……
只是，她们没发现，在斜后方一个隐蔽的卡座里，一双眼睛已经盯了她们很久。
章沁沁今晚是和几个好友来的，她们也算是酒吧的常客，“Shyfioat”是她们眼中“比较文艺”的选择。
因为太安静了，她本来没打算久待，直到无意中瞥见林易暖走进来。
便立刻拉着同伴换到了这个不易被发现的角落。
“沁沁，看什么呢？”
一个穿着露肩装的女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哦，那桌……认识？”
“算是吧。”
章沁沁扯了扯嘴角，端起面前的酒喝了一口。
她盯着林易暖。
想着，她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她和朋友说笑，看着她端起酒杯——呵，果然在喝酒。
章沁沁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翻涌起不久前的记忆。
被温沐扬下了面子，谢楠几个对林易暖的维护，还有那天在温沐扬家，被林易暖下“逐客令”的事……
章沁沁心里的不甘和怨恨越烧越旺。
她怎么也想不通！
温沐扬怎么会看上林易暖这种看起来就柔弱、无趣、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的女孩？
而她章沁沁，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看上的人，还没有这么得不到过！
心里翻腾着这段时间查到的关于林易暖的所有“底细”。
她动用了一点关系。
确切地说，是她爸爸的关系。
找了个周末回家，她撒娇卖乖地缠着爸爸的司机石叔叔，软磨硬泡：
“石叔叔，你就帮帮我嘛！我就是好奇，沐扬哥到底看上她什么了？你帮我打听打听，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前怎么样就行！”
章沁沁挽着石叔的胳膊，一副天真的样子：
“您可是看着我和沐扬哥长大的，他找女朋友，我总得看看对方是不是真的配得上他，是不是真心对他好，对吧？”
她嘟着嘴，故作委屈：
“我这也是关心沐扬哥呀！”
石叔敦厚，在章家工作多年，对章沁沁有些长辈对晚辈的纵容。
但他也知道分寸，私下调查别人，尤其还是动用一些非常规渠道，不太合适。
他起初是拒绝的。
但架不住章沁沁一再请求，又是撒娇又是保证：
“就是了解一下，绝不做坏事。”
石叔拗不过她，加上内心深处或许也觉得，了解一下温沐扬身边突然出现的女孩的底细，也不算完全说不过去……
便勉强答应帮她“问问看”。
加上章沁沁父亲位高权重，动用些人脉查点“不涉及机密”的个人背景，也不算太难。
几天后，一个文件袋，摆在了章沁沁面前。
里面，是林易暖颇为详实的资料。
有她的基本家庭背景，教育经历，获奖情况，以及……一些其他的，本应受到保护的隐私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