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神，连忙转身往门外走，脚步都比刚才快了些。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人送到王为民那儿，省得再被这女人的淡定搅得心慌。
从钱家到大队长家要跨越半个金武大队。
此时日头还没完全沉下去，社员们大多在地里没下工，空荡荡的土路上只偶尔掠过几只归巢的麻雀。
宋幼宁起初还能跟上大毛的脚步，可没走几步，就见大毛越走越快，像是身后有野狗追着似的，褂子下摆被风掀得翻飞。
宋幼宁索性放慢了脚步。
她本就没打算急着去见王为民，正好借着这功夫，光明正大地打量起大队的布局。
金武大队夹在两座山中间，和谢家沟那片开阔的河滩地不同，这里的房子全沿着山脚修建，整整齐齐排成两排，面对面杵着，倒像是刻意筑起的两道墙，把中间的土路围成了一条狭长的通道。
和谢家沟那些糊着泥巴的土坯房比，金武大队的人家早就换上了青砖瓦房。
有些院子甚至用水泥铺了小路，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殷实。
可这份殷实里，却藏着让她脊背发凉的细节。
几乎每户人家的院子里，都立着一个半人高的大铁笼，铁条锈迹斑斑，笼门上的锁头却擦得发亮，显然是经常使用。
宋幼宁的脚步顿在一户院门前，盯着被布盖住的铁笼出神。
等明天的计划成功，部队彻底清剿这里，金武大队的社员会是什么反应？
他们早就习惯了在家坐着数钱，会不会反而觉得是部队搅了他们的好日子，甚至生出怨恨来？
正思忖着，一阵清脆的打闹声突然从前方传来。
宋幼宁抬头望去，只见两个半大的孩子正围着一棵老槐树追逐。
一个手里攥着个沙包，另一个踮着脚去抢，笑声像铜铃似的荡在空气里。
那副鲜活的模样，让她想起了家里的三个孩子。
宋幼宁的心脏猛地一揪，方才的冷静瞬间被揉碎。
小秋和小耳朵自出生以来，就没离开过她身边，可她现在已经出来三天了，也不知道孩子们会不会想她，会不会半夜偷偷哭。
这些念头像潮水似的涌上来，堵得她胸口发闷，眼眶也泛起了酸意。
孩子们的打闹声渐渐远了，宋幼宁却还站在原地，目光黏在空荡荡的土路上，仿佛能透过这山路看到谢家沟的方向。
“你在看什么？”
冷不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幼宁猛地回神，转身时正好对上大毛那双探究的眼睛。
不知何时，大毛已经折了回来，正站在几步开外，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神里满是警惕。
他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身后没人，魂都吓飞了，生怕是宋幼宁半路跑了，立刻折回来找她。
好在这女人没跑，只是站在路上发呆。
宋幼宁深吸一口气，迅速压下心头的慌乱，脸上重新挂起那抹淡淡的笑意，只是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怅然。
“我看见两个孩子在打闹，让我想起了喜儿小时候，勾起了我的慈母心肠，她小时候一定也这么可爱吧，可惜了，我没见到。”
说着，她还惆怅地叹了口气。
大毛脸上的表情都快裂开了。
这女人是在逗他吗？
喜儿都三十了，这女儿顶多二十出头，她何止没见过喜儿小时候，那时候她可能都还没出生呢。
大毛冷着一张脸：“你的戏过了，我可不是高子那种只长个不长脑子的蠢货。”
宋幼宁耸了耸肩：“不信算了。”
大毛上前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冷声道：“赶紧走，让大队长久等，小心没好果子吃。”
宋幼宁没有防备，被推地踉跄一下。
她站稳后直直地看向大毛：“我刚才突然想起来件事，你说，要是大队长知道，当初绑我的人是为了省力，才没把我弄死，反而把我带来这里，你觉得你会是什么下场？”
大毛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宋幼宁，眼神里的警惕变成了震惊，甚至带着点慌乱。
“你……”
他突然停住，眉头紧皱，眼里泛起一阵令人胆寒的杀意。
宋幼宁忍住心惊，淡淡一笑：“怎么，想杀我？不怕大队长处罚你吗？”
她往前走了半步，声音带着点刻意的压迫感：“杀了我，你有好果子吃吗？”
大毛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眼神里满是挣扎。
他知道王为民的脾气，要是真让他知道了这事，以他的狠辣，自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他看着宋幼宁那双平静却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突然觉得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她不仅不怕大队长，甚至还敢拿这事来要挟他。
“你……你想干什么？”大毛的声音有些发颤，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宋幼宁却笑了，抬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没什么，就是觉得路有点远，想跟你慢慢走，毕竟，我可不想在见到大队长之前，就因为跟不上而惹得谁不高兴，你说对吧？”
大毛看着她，半天没说话，最后只能咬着牙点头：“……走。”
这一次，他没再走得那么快，脚步放得平缓，甚至偶尔会回头看看宋幼宁，像是怕她再掉队。
只是他的后背却比刚才绷得更紧了。
他知道，自己算是被这个女人拿捏住了。
都怪高子那个蠢货！
——
林新善和宋劲帆刚出门，张念慈和姜文静却已经到了上次说话的破屋前。
“给，还热乎着呢，快吃吧。”
姜文静追上张念慈，递给她一个窝窝头，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熟稔。
张念慈淡漠地看了她一眼。
她原本就因之前的挑拨心里存着芥蒂，此刻更是连手都没抬，只淡淡移开视线，连多余的话都不愿说。
姜文静也不尴尬，收回手挑眉笑了。
“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我这个朋友了？我今天特地从县里跑回来，可不是为了跟你吵架，是有关于你幼宁姐的消息要告诉你。”
张念慈眼里满是警惕：“你又想说幼宁姐的坏话吧，我告诉你，这次我是不会信的，你就是见不得我和幼宁姐好，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姜文静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
张念慈要是真的完全不信，早就甩脸走人了，哪还会站在这里跟她争辩？
分明是心里已经起了疑，却还在嘴硬。
她也不戳破，自顾自地坐下，一边吃窝窝头一边说：“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挑拨你和宋幼宁的关系？我图什么？”
张念慈被问得一噎，随即冷哼一声，语气笃定：“你不就是为了幼宁姐的丈夫吗！”
“你这个人满嘴谎话，之前还说幼宁姐的丈夫死了，结果呢？他明明好好回来了，人家好歹也是你名义上的表哥，你竟然连这种咒人的话都说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