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宁拿着洗好的碗回到病房。
闻景已经不见了，小秋吃饱喝足，又窝回自己床上养精神去了，小耳朵仍旧乖乖地和小成坐在一起。
她先放下碗，将小秋那边的帘子轻轻拉上，替他挡住屋内光亮。
随后才蹲下来，一只只白瓷碗用帕子擦去水珠，小心地叠好，装进旧纸箱，再推到床底，免得一不小心打碎了。
宋幼宁一边擦，一边随口问了句：“闻同志呢？”
姜闯淡淡回了句：“他闲着无聊，去坐诊了。”
宋幼宁点点头，哦了声。
姜闯就躺在床上，静静看着她这一连串动作，眼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待她终于忙完，他再也按捺不住，抬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床边坐下。
“宁宁。”姜闯叹了口悠长的气，“你是不是不信我？”
宋幼宁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语气轻快地说：“没有啊，我怎么会不信你呢，你别想多了。”
要是没有这一眼，姜闯或许就信了。
他拉着宋幼宁的手腕稍一使力，便顺势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
距离忽然拉近，宋幼宁能感受到属于姜闯的温度从相贴之处传来，一路蔓延至她的脸颊。
她想挣开，但被抱得更紧。
姜闯垂下眼，似乎自从昨天宁宁知道自己为岳父岳母做的一切之后，她对自己的态度就变了，不发脾气，还一直道歉，这是眼见着要跟自己越来越生分了啊？
他一向不擅拐弯抹角，打起仗来是冲锋的兵，争媳妇也要抢在前头。
就像七年前，他第一次在山里见到宋幼宁，直接问：“要不要跟我结婚，我缺一个媳妇儿照顾弟、妹，你缺一个丈夫保护你。”
现在媳妇儿都娶回来了，姜闯说什么都不会让宋幼宁跟自己越来越生分。
他直接问：“宁宁，你是因为岳父岳母的原因，所以要抛弃我了吗？”
宋幼宁：？
宋幼宁：？？
宋幼宁：？？？
谁？抛弃谁？
她想抬头看他，可姜闯的大掌牢牢按住她的后颈，她只能窝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半晌后，一滴滚烫的泪珠猝不及防落在她颈侧，滚滚热意令她身子一震。
姜闯……又哭了？
姜闯也没想到，他本来是想以退为进，让宁宁打开心扉，可话一出口，光是想象她离开的那种可能，心头就疼得像撕开了伤口。
“你，你别这样，孩子们还看着呢。”宋幼宁推了推他。
姜闯深呼吸了一下，压下满心的涩意，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小成，把帘子拉上！”
“好嘞。”
小成立刻应声，跑去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顺手还扯了拉绳打个结，动作利落得像训练有素的小兵。
宋幼宁：“……”
她最终还是叹口气，伸手搂住姜闯的腰，像哄孩子一样轻拍着他的背，“到底怎么了？”
姜闯将她抱得更紧。
宋幼宁被他炙热的气息笼罩着，也不挣扎了，反正她也挣脱不开，不如好好享受这会儿的温暖。
“宁宁，你以后会离开我吗？”姜闯问出了自己内心最害怕的一个问题。
他真的害怕。
因为宋家遭小人算计，宁宁才会来到他身边，如果有朝一日宋家平反，又成了京市的显赫，他的宁宁，会离开他吗？
宋幼宁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会，我不会主动离开你，但是如果……”
“没有如果！”姜闯急急地打断她。
宋幼宁好笑地拍了他一下，“听我说完。”
“你说。”姜闯立刻软了，像个被凶了的大狗。
宋幼宁只觉得现在的姜闯好像是讨肉吃的黑豹，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手法跟撸黑豹时的一样。
她咳了声：“我们结婚的时候就说好了，如果你有了想在一起的人，就告诉我，我不会纠缠，现在我还是这么说。”
从前那么说，是因为宋幼宁一直以来的骄傲。
现在这么说，是因为姜闯是宋家的恩人。
姜闯很轻地笑了，心中不可控制地生出许多戾气。
“所以，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在意我，所以我跟其他人在一起，你都不会生气，也不会挽回，你是不是早就后悔跟我结婚了？”
姜闯现在钻进了死胡同，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此刻似乎变成了现实。
但他不会放手。
姜闯眨了眨眼睛，泪再度落下，滴在她颈侧，烫得她身子又是一颤。
姜闯声音沙哑地开口：“我不会放手的，宁宁，你是我喜欢了十二年的姑娘，我就算是死在战场上，也不会跟你离婚。”
“所以，你在意我一点吧，好不好？”
宋幼宁已经彻底懵了。
什么十二年？
他们不是七年前认识的吗，刚认识就结婚了啊？
“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们才认识七年。”
宋幼宁怀疑姜闯脑子里的淤血扩散开了，否则怎么会开始说胡话。
这下宋幼宁更加生不起气了，她得先安抚好姜闯，然后去叫医生来好好检查一下。
姜闯要是知道宋幼宁此刻脑子里在想什么，说不定会直接气笑。
好在他不知道，自顾自地说：“十二年前，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梳着麻花辫，穿着一条黄色的碎花裙，笑得一脸灿烂，笑起来的时候，还能看见你的两颗虎牙，很漂亮。”
听起来，好像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宋幼宁试探着问：“那我当时在干嘛？”
姜闯笑着说：“你当时在摘槐花，连头上的草帽都快掉了。”
提到槐花，宋幼宁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自己夹在书里然后丢了的那张照片吗？
那次是二哥在外面闯了祸，需要赔偿十块钱，他怕被爸妈骂，就偷偷地从家里搜罗了一些旧书，当废品卖了，她的那本书恰好就在其中。
为此宋幼宁跟二哥生了好大一场气，谁让那张照片是她最喜欢的一张呢。
没想到，那本旧书竟然从京市来到了连水，还正好到了姜闯手里。
可是，姜闯这样一个人，会因为一张照片就爱上她吗？
宋幼宁不觉得。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姜闯，那就是一张照片……”
“那不只是一张照片！”姜闯放开她，低着头，喉结滚了几下，似乎在和什么作斗争。
片刻后，他猛地抬头，眼里翻滚着复杂的情绪，一把扶住她肩头。
“宁宁，那不只是一张照片，那是你的照片，如果当时，我没有看见你的照片，没有看见你写在照片背后的字，我不会去参军，你不明白，你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
姜闯将宋幼宁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前，“且视他人之言如草芥，他人目光如鬼火，大胆走你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