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报成功的短暂轻松感，在苏念回到工位、面对陆时衍布置的新任务时，迅速消散。分阶段预算和RoI（投资回报率）测算报告，这并非一项轻松的工作，尤其对于非遗这种前期投入大、回报周期可能较长的项目。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调出汇报时提到的附录草稿，开始进行更细致的数据打磨和格式规范。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表，需要极高的专注度。
“念念，汇报太棒了！”李晓晴趁着倒水的功夫溜过来，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兴奋，“你没看赵倩后来那脸色，啧啧，跟吞了只苍蝇似的。”
苏念从屏幕上移开视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勉强笑了笑：“谢谢晓晴姐。不过，战斗还没结束呢。”她指了指电脑，“陆总监要的详细预算报告，下班前得交。”
李晓晴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能者多劳。顶住了汇报的压力，这个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加油，需要帮忙就说。”
“嗯。”苏念点头，心里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知道，这份报告交上去，才是真正接受陆时衍严苛审视的开始。
整个下午，苏念都沉浸在数据的世界里。她反复核算每一项可能的成本——从与传承人沟通协商的潜在时间成本，到小批量试产的材料、打样费用，再到线上众筹平台的抽成、限量预售的包装物流，以及配套短视频制作、AR技术实现的开发成本……她力求每一个数字都有据可依，同时对RoI的预测也尽量保守务实，既展示了项目的潜力，也充分考虑了风险。
就在她即将完成报告，准备最后检查一遍时，内线电话响了。
是陆时衍。
“苏念，报告进度如何？”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陆总监，已经基本完成，在做最后的校验，下班前一定能发给您。”苏念稳住心神回答。
“嗯。”陆时衍应了一声，顿了顿，忽然问，“关于木版年画AR体验部分的开发成本，你预估的是基于内部技术团队支持，还是外包？”
苏念心里一紧，这个问题很关键，也恰恰是她反复权衡后暂时按内部支持成本计算的，因为外包成本会高出不少。她如实回答：“目前是按内部支持估算的。我了解到集团数字技术部有类似的AR应用基础，如果能争取到资源，成本可以控制得更低。”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陆时衍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硬：“数字技术部近期项目排期很满，未必能及时支持。你的预算，按市场外包价格重新核算这一部分。我要看到最坏情况下的成本压力和RoI表现。”
苏念的心沉了一下。按外包价格算，整体预算会上浮一截，RoI数据自然会难看不少。她知道陆时衍这是在给她加压，用最严苛的标准来考验她方案的抗风险能力。
“好的，陆总监，我明白了。我会尽快调整。”她没有争辩，直接应承下来。这就是陆时衍的风格，从不给她任何心存侥幸的机会。
挂了电话，苏念看着屏幕上几乎要定稿的报告，叹了口气，认命地重新打开计算公式。这一改，又忙了近一个小时，直到窗外华灯初上，办公区的人渐渐走空。
终于，将最终版报告仔细检查两遍后，苏念点击了发送。看着邮件成功送达的提示，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胃部也传来一阵隐隐的抽痛。这才想起，自己中午因为紧张，只胡乱吃了几口沙拉。
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片刻，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偌大的办公区只剩下寥寥几人，灯光显得有些清冷。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雯发来的消息。
【雯姐：小念，你让我查的‘华彩传媒’有动静了。他们最近确实在接触几个非遗相关的项目，动作不大，但方向有点意思，似乎也在尝试将非遗元素进行年轻化、时尚化转型。另外，打听到他们近期可能在策划一个大型的“国潮新生”主题活动，正在四处搜罗有特色的非遗资源和……有潜力的相关人才。你多留意。】
苏念看着这条信息，眉头微蹙。华彩传媒的动态，尤其是“搜罗人才”这一点，让她无法不联想到林薇薇和那条匿名短信。对方果然没有放弃，而且可能在酝酿更大的动作。是在为她挖坑，还是想釜底抽薪？
她回复了周雯表示感谢，并请她继续关注。放下手机，胃部的隐痛似乎更明显了。她拿起包和水杯，准备去茶水间接点热水。
走到茶水间门口，却意外地看到里面亮着灯，一个挺拔的身影正站在饮水机前。是陆时衍。
他似乎是来接咖啡的，手里拿着一个深色的马克杯。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目光落在苏念有些苍白的脸上。
“报告发你了。”苏念下意识地先汇报工作，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嗯，收到了。”陆时衍淡淡应道，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舒服？”
苏念没想到他会注意到，愣了一下，才摇摇头：“没事，可能有点饿，胃不太舒服。”
陆时衍没再说话，转回头继续接咖啡。苏念也没多想，走到另一边去接热水。
等她接完水转身，却发现陆时衍还没走，他靠在料理台边，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查看什么。苏念正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再离开，他却先开了口，语气依旧平淡：
“附近有家粥铺，虾仁粥不错，暖胃。”
说完，他没看苏念的反应，拿着他那杯仿佛永远也喝不完的黑咖啡，径直走出了茶水间。
苏念站在原地，握着手中温热的杯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这是在……关心她？还给出了具体建议？
这完全不符合陆时衍一贯冷硬、只管工作不管死活的资本家形象。是因为她刚才顺利完成了汇报和预算报告，展现出了值得他稍微“投资”一下的价值？还是……
胃部的不适感再次提醒了她。她摇摇头，甩开那些杂乱的猜测。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说的没错，她现在确实需要吃点暖胃的东西。
回到工位拿起包，苏念鬼使神差地没有直接去地铁站，而是用手机搜索了一下公司附近评价不错的粥铺。果然找到一家口碑很好的，招牌就是虾仁粥。
她走出办公楼，晚风带着凉意。按照导航走了大约十分钟，找到了那家看起来干净整洁的粥铺。点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虾仁粥，当温热的粥液滑入胃中，那股隐隐的抽痛果然缓解了许多。
坐在窗边的位置，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苏念慢慢吃着粥，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陆时衍刚才在茶水间那句没什么温度却具体到“虾仁粥”的话。
这个男人，真是矛盾得可以。一边用最严苛的标准逼迫她成长，恨不得把她当铁人用；一边又会在她不经意流露出脆弱时，给出这种近乎笨拙的、隐晦的关心。
她想起他让她按最高标准重新核算预算时的冷硬，又想起他提到虾仁粥时那平淡却有效的建议。或许，这就是陆时衍的方式？用压力淬炼能力，偶尔，只是偶尔，才会流露出那么一丝不属于上司对下属的……人性化关照？
一碗粥吃完，身体暖和了，心情也奇异地平复了许多。尽管前路依旧充满挑战——赵倩等人的虎视眈眈，华彩传媒和林薇薇在暗处的动作，还有陆时衍这座需要不断翻越的大山——但此刻，她感觉自己的力量又回来了。
拿出手机，她给周雯发了条信息：
【念：雯姐，谢谢。华彩那边，麻烦继续帮我盯着，特别是他们那个“国潮新生”活动的具体方案和合作对象。另外，再帮我留意一下，林薇薇最近除了华彩，还和哪些人有接触。】
她必须掌握更多的信息，才能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守住自己的阵地，并找到反击的机会。
走出粥铺，夜风拂面，苏念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明亮。汇报只是开始，预算报告是新的考验，而暗处的敌人也在伺机而动。
但她苏念，绝不会轻易认输。无论是职场的天花板，还是那些试图将她拉下来的人，她都要一一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