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在公寓楼下时，许一看见楼道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李鹿举着伞，脚边堆着几个纸箱。
就知道你会提前溜。李鹿把伞往她头顶倾斜，这些是你落在老宅的东西，拆迁队刚寄到我那儿。
最上面的纸箱敞开着，露出那面裂痕镜的碎片。许一注意到每片碎镜都被仔细拼接过，用金箔填补裂痕，做成日式金缮的样子。
钟夏送来的。李鹿轻声说，他花了一年时间修复，说这样裂痕就成了装饰。
许一拿起最大的一片碎镜。金箔在路灯下闪着微妙的光，将她的倒影分割成无数个平行版本。其中一个碎片的倒影里，她无名指上的红痕格外明显。
回到空荡的公寓，她开始整理纸箱。在镜片底下，压着本她从未见过的相册。扉页是钟夏的笔迹：「1995-2015，你错过的那些年」。
第一张照片就让她怔住——五岁的钟夏穿着病号服，在儿童病房的窗户上画月亮。日期标注正是她记忆里独自过生日那天。照片背面有行小字：「医生说活不过冬天，但想起你画里的月亮，觉得还能再看看春天」。
她一张张翻下去：十岁钟夏偷偷报名绘画班被父亲责骂、十五岁在天台等她时的忐忑、二十岁在签售会队伍里攥皱的漫画页......没张照片都是她记忆的盲区，却拼凑出完整的钟夏。
相册最后一页夹着张心电图复印件，峰值日期是三年前老宅坍塌那天。医生批注写着：「患者出现罕见的双重心律，建议排查是否存在未登记的器官移植」。
许一突然冲进书房，翻出父亲临终前给她的遗物盒。在最底层，她找到份泛黄的器官捐赠协议，捐赠人签名处是钟夏父亲的名字，日期是1995年她重病住院期间。
手机响起，是博物馆的推送：「镇馆之宝双生镜今日展出，裂痕中发现隐藏影像」。
推送照片里，修复后的镜子映出两个重叠的倒影——穿婚纱的许一，和穿礼服的钟夏。但仔细看能发现，婚纱是画上去的，礼服是快递制服改的。
她想起《镜中人》的结局：双胞胎姐妹发现她们其实是同一个人分裂出的两面。当时编辑坚持要改成大团圆结局，说真相太残酷。
现在她明白了，最残酷的不是真相，而是明知真相却要假装圆满。
胎记处突然传来针扎似的痛感。她撩起衣角，发现那个位置浮现出细小的荧光字迹，像某种生物墨水写的倒计时：
「距离镜像完全分离还剩23:59:59」
窗外传来摩托车引擎声。许一走到阳台，看见钟夏站在楼下，手里举着块画板。上面是她最喜欢的台词：
镜子说谎，但倒影真实。
雨又开始下了。这一次，她看见雨滴在两人之间架起透明的桥。
许一冲下楼时，雨幕已经密得看不清三步外的景物。钟夏的摩托车还停在原地，画板在雨中晕开模糊的水痕，但那行字依然清晰：
镜子说谎，但倒影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