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林府暗香
次日，龙越按照请柬上的时辰，准时来到了林府门前。
林府位于青木城中央区域，紧邻那株巍峨耸立的青帝圣树。府邸并未如想象中那般金碧辉煌，反而显得古朴而内敛。青灰色的院墙爬满了苍翠的藤蔓，朱红色的大门上方悬挂着“林府”二字的匾额，笔力苍劲，隐隐有灵力流转。
门口站着两名气息沉稳的护卫，皆有筑基初期的修为，见到龙越，并未因他年轻的样貌和普通的衣着而有丝毫怠慢，显然早已得到吩咐。
“可是龙越龙道友？小姐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迎了出来，态度不卑不亢，引着龙越向府内走去。
一踏入林府，龙越便感觉周身一轻，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纯净的木属性灵气，比之外界又强盛了数倍，呼吸之间都令人心旷神怡。府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布局精巧雅致，随处可见各种奇花异草，许多甚至是外界难得一见的灵植，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不愧是传承悠久的修真世家，这底蕴确实深厚。 龙越暗自点头，同时心中也更加警惕。在这等地方，更是要步步为营。
他看似随意地行走，实则暗中沟通怀中梁州鼎，一丝微不可察的空间波动如同涟漪般悄然扩散，感知着周围的环境。他发现，这林府之内，看似宁静祥和，实则暗藏玄机。许多不起眼的角落，都布置着精妙的阵法禁制，与整个府邸乃至那株青帝圣树的气机隐隐相连，构成了一张无形的防护大网。
而那株近在咫尺的青帝圣树，带给他的压迫感更是无比强烈。仿佛那不是一株树，而是一位沉睡的远古神明，其蕴含的磅礴生机与力量，浩瀚如海。
管事引着龙越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更为幽静的庭院前。院门上方写着“听雨轩”三字。这里的木灵气尤为浓郁，几乎化成了淡淡的青色雾气。
“龙道友，小姐就在院内，请。” 管事在院门前停下脚步，躬身示意。
龙越道了声谢，迈步走入庭院。
院内种满了翠竹和一种开着淡蓝色小花的灵植，清幽雅致。一座小巧的精舍临水而建，窗前，一道熟悉的、略显单薄的倩影正凭栏而立，正是林婉儿。
她今日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裙，依旧未施粉黛，脸色比在坠龙涧时似乎更苍白了几分，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但那双清澈的眸子，在看到龙越时，依旧亮起了温和的光彩。
“龙道友，冒昧相邀，还请见谅。” 林婉儿微微欠身，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
“林小姐客气了，能得小姐相邀，是龙某的荣幸。” 龙越拱手还礼，目光快速扫过林婉儿，心中对她的病情有了更直观的了解。她体内的生机，似乎被某种阴寒之物不断侵蚀，如同风中残烛，全靠一股精纯而强大的木系灵力强行吊住。
两人在精舍内的茶桌旁坐下，有侍女奉上灵茶，茶香清冽，蕴含着不弱的灵气。
“听闻龙道友已在城中盘桓数日，不知可还习惯？” 林婉儿轻抿了一口茶，开口问道，语气像是朋友间的寒暄。
“青木城人杰地灵，是个好地方。” 龙越笑了笑，应对得体。
闲聊了几句后，林婉儿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说道：“说起来，还要再次感谢龙道友当日在坠龙涧出手相助。若非道友，婉儿恐怕难以安然返回。”
龙越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他放下茶杯，平静道：“林小姐言重了，互利互惠而已。倒是小姐的身体，似乎……”
林婉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轻轻叹了口气：“老毛病了，自幼便有的寒毒，根植于血脉深处，寻常丹药难以根治。家族倾尽资源，也只能勉强压制。”
她抬起眼眸，看向龙越，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说起来，龙道友在坠龙涧深处，似乎另有奇遇？当日道友出来时，气息与进去前判若两人，竟已筑基成功，实在令婉儿惊叹。”
果然问到这个了。 龙越心中早有准备，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侥幸”之色：“确实是运气。在那龙煞穴中，我被煞气卷入地底一处隐秘空间，险死还生，意外吸收了一丝逸散的龙魂精粹，这才侥幸突破。说起来，还得多谢小姐当初提供的路径和护身符。”
他将大部分功劳推给了“龙魂精粹”和“运气”，半真半假，让人难以分辨。
林婉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又似乎并未全信。她沉吟片刻，忽然道：“龙道友可知，那日我们分别后，黑风口附近，曾有过一次剧烈的能量爆发，疑似有强大的魔物出世，引动了天象？”
龙越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哦？竟有此事？我当日离开得早，并未察觉。想必是那幽煞古墓中的魔物搞出来的动静吧。”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古墓魔物。
林婉儿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追问能量爆发的事，而是顺着他的话说道：“确实，那幽煞古墓凶险异常。我林家也曾派弟子探查过，折损了不少人手。据说古墓深处，封印着一件极其邪异的魔物，甚至可能与上古某些隐秘有关……”
她的话似乎意有所指，目光再次落在龙越身上，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龙越心中警铃大作。她是在试探我是否得到了梁州鼎？还是另有所指？
他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住眼神的变化，语气平淡道：“上古隐秘？这倒未曾听闻。我只知那魔尸厉害非常，若非运气好，差点就交代在里面了。”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只有茶香袅袅。
片刻后，林婉儿似乎有些疲惫，以手扶额，轻轻咳嗽了两声，脸色更白了几分。她挥了挥手，示意侍女退下。
待侍女离开后，她才看向龙越，语气变得郑重了几分：“龙道友，实不相瞒，婉儿此次相邀，除了感谢当日之情，也有一事相求。”
来了。 龙越精神一振，知道戏肉来了。
“林小姐请讲，若在龙某能力范围内，必不推辞。” 他嘴上说得漂亮，却留足了余地。
林婉儿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恳切：“道友想必也看出婉儿这身顽疾了。如今压制寒毒的丹药即将耗尽，而其中一味主药‘千年雪魄莲’，唯有大陆极北的‘北冥雪原’深处方能寻到。家族已派人前往搜寻，但北冥雪原环境恶劣，危机四伏，至今未有消息传回……”
她顿了顿，继续道：“婉儿听闻，龙道友似乎精通一种特殊的……净化驱邪之力？当日在坠龙涧外，道友曾轻易驱散妖蟒毒雾，甚至能短暂定住魔蝠鹫。不知……道友可否尝试，为婉儿驱除一丝体内寒毒？哪怕只能缓解片刻痛苦，婉儿也感激不尽！林家也必有重谢！”
说着，她竟站起身，对着龙越盈盈一拜。
龙越连忙虚扶一下：“林小姐快快请起，这如何使得！”
他心中念头飞转。原来绕了这么大圈子，是为了这个！她看中了自己（或者说豫州鼎）的净化之力！
为她驱毒？这其中的风险可不小。首先，他并不清楚林婉儿体内寒毒的底细，贸然出手，万一引火烧身怎么办？其次，动用豫州鼎的力量，很可能暴露更多秘密。最后，若是成功了，固然能获得林家一个人情，但若是失败，或者效果不佳，恐怕反而会惹来麻烦。
但……这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一个进一步了解林家、甚至借此打探其他鼎消息的机会。而且，若真能帮上忙，与林家这地头蛇结下善缘，对他日后在青州行事也大有裨益。
权衡利弊之后，龙越做出了决定。
他面露难色，沉吟道：“林小姐，并非龙某推辞。实在是你这寒毒根植血脉，非同小可。在下的那点微末伎俩，对付些外邪尚可，对于这等沉疴痼疾……恐怕力有未逮，万一操作不当，反而伤了小姐根基，龙某万死难辞其咎。”
他先摆足了困难，降低对方的期望值。
林婉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坚持道：“婉儿明白其中风险。无论如何，都想请道友一试！无论结果如何，林家绝不会怪罪道友！”
话已至此，龙越知道再推脱就显得矫情了。他点了点头，郑重道：“既然林小姐如此信任，那龙某便姑且一试。不过，需得事先说明，我只能尝试驱除一丝最表层的寒毒，能否见效，龙某并无把握。”
“足够了！多谢龙道友！” 林婉儿脸上露出欣喜之色，重新坐下，伸出了自己白皙却隐隐透着一股青寒之色的手腕。
龙越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他并未直接接触林婉儿的手腕，而是隔空将手指虚按在其上。
他小心翼翼地引动怀中豫州鼎的一丝力量，并非狂暴的镇压，而是极其温和、纯净的净化意境，化作一缕细若游丝的金色光芒，缓缓透入林婉儿的经脉之中。
一进入其体内，龙越便感觉到一股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极致寒意迎面扑来！那寒意不仅冻结血肉，更带着一种腐蚀生机、湮灭灵魂的恶毒属性！
好霸道的寒毒！
他不敢怠慢，全力操控着那缕净化金光，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缠绕向一丝游离在经脉表层的寒毒之气。
“嗤……”
如同水滴落入滚油，那丝寒毒在接触到净化金光的瞬间，便剧烈地翻腾、消融起来！然而，它似乎拥有某种灵性，竟然试图反扑，沿着金光朝着龙越的指尖侵蚀而来！
龙越脸色微变，立刻切断了那缕金光，同时豫州鼎微微震动，将那股试图反噬的寒意瞬间净化。
他收回手指，额头已然见汗，体内灵力消耗不小。
而林婉儿则闷哼一声，脸上瞬间涌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随即又迅速褪去，变得比之前更加苍白，但她的眼神却亮了起来！
“有……有效！我感觉……那一处的寒意，似乎减轻了一丝！”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虚弱。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这是多年来，第一次有外力能真正驱散她体内的寒毒，而非仅仅压制！
龙越调息了一下，缓缓道：“林小姐，此法确实有效，但过程凶险，且对在下消耗极大。方才驱除那一丝，已是极限。若要根治……恕龙某直言，恐怕非此法所能及，关键还是在于找到那‘千年雪魄莲’或者其他至阳至刚的天地灵物。”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有效是真，消耗大是真，过程凶险也是真。但“极限”之说，自然是保留实力。
林婉儿激动地点点头，看向龙越的目光充满了感激：“足够了！龙道友能驱除这一丝寒毒，已是天大的帮助！至少证明了此法可行！婉儿感激不尽！”
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盒，推到龙越面前：“此乃三颗‘乙木长青丹’，虽不能根治寒毒，但对恢复元气、滋养肉身有奇效，便赠与道友，聊表谢意。日后道友若有所需，只要不违背道义，林家定当鼎力相助！”
龙越看着那玉盒，没有立刻去接。他知道，这不仅仅是谢礼，更是一种拉拢和承诺。
他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收下了玉盒：“既然如此，龙某便愧领了。”
收了丹药，等于接受了林家的这份人情。
林婉儿见他收下，脸上笑容更真切了几分，那病弱的容颜竟也显得明媚了些许。
又闲聊了几句，龙越便起身告辞。林婉儿亲自将他送到听雨轩院门口，目送他在管事的引领下离去。
待龙越的身影消失后，林婉儿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她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冰凉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之色。
“净化之力……如此精纯浩然……龙越，你身上的秘密，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她轻声自语，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忙用丝帕捂住嘴，雪白的丝帕上，赫然染上了一抹刺目的暗红冰渣。
……
离开林府，走在回客栈的路上，龙越心中并不平静。
林婉儿的寒毒之诡异霸道，超出了他的预料。而林家对此事的重视程度，也让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卷入了一个不小的漩涡。
不过，能得到林家的一个人情，以及这三颗乙木长青丹，也算不虚此行了。
他摸了摸怀中的玉盒，又感受了一下体内因为驱毒而消耗不少的灵力，决定先回客栈好好恢复一下。
至于那暗中的窥视，以及青木城潜藏的暗流，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当务之急，是尽快炼化梁州鼎，提升自保之力。
他加快脚步，身影很快消失在青木城繁华的街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