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裹挟着新抽柳芽的香气弥漫进药王古祠时，新帝正握着奠基的金铲。
红绸缠柄的铲子刚触碰到新土，他突然停住了——喉咙间像是塞了一团烧红的炭，一股腥甜猛地涌了上来。
“陛下！”
第一口血溅落在青石板上时，全场跪伏的朝臣炸开了锅。
赵德昭扶着腰直颤抖，杜仲踉跄着两步撞翻了供桌，供果骨碌碌地滚到了苏锦言脚边。
她盯着那刺眼的红色，耳中嗡嗡作响——前世她见过这种毒发的症状，是蚀骨蚕毒，潜伏期三年，今日怕是累着了才诱发的。
“让开！”苏锦言挤开吓呆的礼官，指尖扣住新帝的腕脉。
脉息乱如沸水，皮下隐约有青紫色的细痕爬向咽喉，正是蚀骨蚕毒的“蚕行纹”。
她反手从袖中抽出银针，天突穴的位置在记忆里清晰如刻：“取冰魄草汁！”
萧无衍的玄色大氅“唰”地罩了下来，隔开了慌乱的人群。
他单手扶住新帝的后颈，目光扫过苏锦言时带起一阵风：“秦九，封了所有出口。”亲卫首领领命而去的脚步声里，银针“噗”地刺入天突穴，新帝剧烈的咳嗽突然停住了，面色从青紫褪成了灰白。
“撑住。”苏锦言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心，内力顺着指尖输送进去。
前世她替萧无衍解过类似的毒，知道这一针只能吊住命门。
新帝睫毛颤了颤，想说什么，被她用眼色制止了——此时最忌动气。
“传太医院！”赵德昭扶着柱子喊道，声音发颤。
苏锦言没有回头：“太医院的方子只会催毒。”她摸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倒出两粒朱红药丸：“用温水送下。”
殿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萧无衍掀开半幅帘子，秦九策马而至，腰间还挂着带血的匕首：“御膳房老周被拿下了，他今早递的参汤里加了蚕毒粉。”
老厨子被拖进来时，膝盖砸在地上响得惊人。
他鬓角全白，却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老奴不敢害陛下！是……是先太后乳母临终前说，八皇子若登位，必重用苏氏……”他突然剧烈发抖，“有人说只要我动手，就保我全家平安！”
萧无衍的指节捏得发白。
苏锦言却盯着老厨子颤抖的右手——虎口处有常年握药杵的茧。
她心里一沉：“谁教你辨认的蚕毒粉？”
老厨子突然崩溃大哭：“是……是慈宁宫的张妈妈！她说这毒查不出来，说……”
“够了。”萧无衍甩袖打断，目光扫过苏锦言时柔和了些，“先送陛下回宫。”
新帝醒过来时已近三更。
苏锦言守在榻前，看着他缓缓睁眼，喉间突然发紧——前世她跪在乱葬岗时，也是这样的夜，这样的寂静。
“苏卿……”新帝声音沙哑，“朕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
苏锦言摇头：“陛下该谢的是自己。若不是您坚持微服查疫，累得元气大伤，这毒还得再藏三年。”她从怀中取出一本线装书，“这是《帝王养生策》，作息、饮食、情绪都标注了。”
“你要什么封赏？”新帝撑着要坐起来。
苏锦言后退半步，袖中母亲的药囊硌着腕骨：“若真要谢，允我建皇家医学院。”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教天下大夫认药材、辨病症，而不是学怎么给贵人配补药。”
新帝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突然笑了：“好。”
三日后的太极殿，龙涎香混合着春晨的潮气。
苏锦言刚跨进门槛，就见新帝离开了龙椅，直挺挺地朝她跪了下去。
“卿救朕性命，安邦定国，功盖古今。”新帝声音清亮，震得殿角铜铃轻响，“朕愿效汉高祖拜韩信为将，尊卿为大夏医后，位同三公，掌天下医政民生！”
满殿哗然。
赵德昭的朝笏“当啷”一声落地，杜仲攥着腰间药囊的手青筋暴起。
萧无衍倚着廊柱，目光灼灼，像是要看穿她的心思。
苏锦言站在殿中央，望着新帝发顶那缕被晨光染金的发丝。
母亲临终前的话突然涌上心头：“医道不是悬壶，是悬灯。”她伸手，从怀中取出那个褪色的药囊——粗布缝的，边角磨得发白，是母亲当年在药庐里用的。
“我不为权，不为名。”她将药囊轻轻放在龙案上，布面蹭过明黄的龙纹，“只为有一天，再无人因无药而死。”
殿外的朝阳漫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锦言望着那片金光，声音清越如钟：“若陛下真敬医道，请从此刻起——以仁为政，以民为药。”
钟鼓在远处齐鸣。
这一次，跪在丹墀下的万民，仰头望着的，不再是龙椅上的帝王，而是那个站在光里的身影。
太极殿内余音未散，群臣僵立如木。
苏锦言将母亲药囊置于龙案后，目光扫过案角未收的《帝王养生策》，封皮上“以民为药”四个字，被阳光晒得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