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沈清澜回到静澜苑时，比昨夜更晚。高强度的工作和紧绷的神经让她身心俱疲，只想尽快沐浴休息，将医院里那些纷杂的事务和苏蔓那张柔弱的脸隔绝在外。
推开家门，玄关的灯亮着，客厅也只留了几盏夜灯，光线昏黄。她以为陆寒霆已经睡下，或者还在书房，便放轻了动作。
然而，当她换好鞋，正准备悄声上楼时，却看到陆寒霆从二楼的书房走了出来。他似乎是刚结束工作，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意，一边下楼一边松着领带。
“回来了。”他看到她，脚步顿了顿，语气平淡地打了个招呼。
“嗯。”沈清澜应了一声，目光与他短暂交汇，随即移开。就在他走近，准备去厨房倒水，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
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绝不属于静澜苑，更不属于陆寒霆的香气，猝不及防地钻入了她的鼻腔。
那是一种清雅中带着一丝甜暖的香气。前调是淡淡的橙花与佛手柑，中调渐渐透出鸢尾根和紫罗兰的粉感，尾调则沉为温润的檀木与洁净的白麝香。
是苏蔓身上的香水味。
沈清澜对气味并不敏感，但苏蔓身上的这款香水，因为其独特的、与她本人气质高度契合的温柔粉感，让她在几次近距离接触中都留下了印象。这香气与陆寒霆惯用的、冷冽的木质调须后水格格不入，此刻却清晰地、丝丝缕缕地依附在他的西装外套上，甚至……可能沾染了他的皮肤。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他今天……和她靠得有多近？待了多久？才会让这香气如此顽固地停留在他身上？是搀扶她复健时？是俯身倾听她软语时？还是……在其他她不知道的、更为私密的空间和时刻？
无数个画面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闪现，每一个都带着刺眼的光芒和令人窒息的亲密感。
陆寒霆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身上带了别人的气息，他径直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拧开喝了几口。
沈清澜站在原地，动弹不得。那陌生的香气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的呼吸，让她胸口发闷。她看着他喝水的背影，宽阔，挺拔，曾几何时，这个背影也曾给过她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可此刻，这背影却带着另一个女人的印记，以一种无声却无比尖锐的方式，宣告着某种占有和侵入。
他喝完水，转过身，看到沈清澜还站在原地，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了一些，眉头微蹙：“怎么了？不舒服？”
他的询问听起来像是关心，但在此刻的沈清澜听来，却充满了讽刺。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没事。”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飘，她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它恢复正常，“只是有点累。”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不能再呼吸这混合着他本身气息与苏蔓香水的空气。
“我先上去了。”她几乎是仓促地说完，不再看他，快步走向楼梯。
脚步有些虚浮，她扶着冰凉的木质扶手，一步步往上走。那香气仿佛有生命一般，如影随形，甚至在她走上二楼后，依旧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她快步走进卧室，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地喘息着，像是刚刚逃离了什么令人窒息的地方。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带着一种钝痛。
她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夜风带着凉意瞬间涌入，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也试图吹散那令人作呕的香气。
可是，那味道似乎已经钻进了她的脑海，刻进了她的记忆。
陌生的香水味。
属于苏蔓的香水味。
出现在她丈夫的身上。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她连日来所有强装的镇定和理智。
她可以忽略头条，可以忍受沉默，可以对他的偏袒视而不见。
可当另一个女人的气息，以如此直接、如此私密的方式，侵入到她的生活空间，附着在她法律上的丈夫身上时，那种被侵犯、被亵渎的感觉，排山倒海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靠在窗边，任由夜风吹拂着她冰凉的脸颊，却吹不散心头那浓重的、带着香气的阴霾。
这一夜，静澜苑里，属于另一个女人的味道，无声地宣告了一场看不见的战争的升级。
而她，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