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入住静澜苑的第三天，恰好是她的生日。
这天傍晚，沈清澜结束工作回到静澜苑时，发现客厅里的气氛与往日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食物香气，并非平日管家准备的清淡口味，而是带着某种精致的、像是从高级餐厅外带的菜肴气息。餐桌上甚至摆放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生日蛋糕，上面插着未点燃的蜡烛。
陆寒霆和苏蔓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苏蔓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穿着一件柔软的米白色羊绒开衫，脸上带着浅浅的红晕，正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什么东西，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而陆寒霆坐在她身侧，姿态比平时松弛，目光也落在她的手腕上。
沈清澜的脚步在玄关处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无意参与这种带着私密性质的庆祝，正准备悄无声息地上楼，苏蔓却已经看到了她。
“沈医生，您回来了！”苏蔓抬起头，笑容温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喜悦，朝她扬了扬手腕，“您看，寒霆送我的生日礼物，好看吗？”
沈清澜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
只见苏蔓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条崭新的白金手链。手链的款式简洁而别致，链身纤细，坠着一颗切割精巧、不大却光芒璀璨的钻石。那设计……沈清澜觉得有些眼熟。
她的心猛地一沉。
几乎是同时，她想起了自己梳妆台首饰盒里，那条被冷落了许久的、陆寒霆在他们“结婚”一周年时，让艾伦例行公事般送来的手链。同样的品牌，极其相似的款式，甚至连吊坠钻石的切割方式都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可能只在于，她那条的钻石似乎更小一些，或者镶嵌的底座略有不同。
撞款了。
不，或许更准确地说，是陆寒霆在给苏蔓挑选生日礼物时，下意识地，或者说是……惯性使然地，选择了与他曾经送给“妻子”的礼物，同一个品牌，同一个系列，甚至可能是同一款。
一股冰冷的荒谬感瞬间攫住了沈清澜。
苏蔓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依旧沉浸在收到礼物的喜悦中，轻轻晃动着手链，让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寒霆说这个款式很衬肤色，简单又大方，我很喜欢。”她说着，还特意转头看向陆寒霆，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依赖与感激。
陆寒霆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却似乎无意地扫过了沈清澜空空如也的手腕。
沈清澜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像个突兀的闯入者，旁观着别人的温馨与喜悦。她那条被束之高阁的同款手链，此刻仿佛成了一种无声的嘲讽，嘲笑着她在这段关系里尴尬的地位。
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甚至扯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算不上笑容的弧度：“很漂亮。”
她的声音干涩，连自己都觉得虚伪。
就在这时，陆寒霆像是才想起什么，从沙发旁拿起另一个尚未拆封的、同样品牌logo的丝绒首饰盒，递向沈清澜，语气是一贯的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路过柜台，看到这个系列出了新款，觉得还不错。”
他的动作随意，仿佛只是顺手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没有包装，没有贺卡，甚至没有一句“送给你”或者“希望你喜欢”。
那不是一个丈夫送给妻子的、充满爱意的礼物，更像是一种……出于某种义务或者习惯性的……打发。
沈清澜看着那个递到眼前的盒子，没有立刻去接。心脏像是被浸泡在冰水里，收缩着，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他给苏蔓精心挑选了生日礼物，是和她“撞款”的旧系列。
而给她，只是“路过柜台”觉得“还不错”的“新款”。
这其中的亲疏远近，高下立判。
苏蔓也看着那个盒子，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随即又漾开，用一种天真又带着些许羡慕的语气说道：“沈医生真幸福，寒霆总是这么惦记着你。快打开看看呀，这个品牌的设计我一直都很喜欢的。”
她的话语，像是一把温柔的刀子，精准地剜在沈清澜的心上。
沈清澜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塞，伸手接过了那个盒子。指尖触碰到冰凉的丝绒表面，让她忍不住轻轻一颤。
她没有当场打开，只是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谢谢。”她听到自己用极其平静的声音说道，然后转向苏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生日快乐，苏女士。你们慢用，我还有些资料要看，先上去了。”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一秒钟都不能。
她怕自己会失控，会忍不住质问，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可笑。
她拿着那个如同耻辱印记般的礼物盒，转身，快步走上楼梯。她的背脊挺得笔直，步伐稳定，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和尊严。
身后，似乎传来了苏蔓柔柔的声音：“寒霆，沈医生是不是不喜欢那个礼物啊？我看她好像不太高兴……”
沈清澜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
她走进卧室，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
手中的丝绒盒子掉落在脚边，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没有去看里面是什么。
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那条与苏蔓“撞款”的手链，和眼前这个“顺便”买来的礼物，像两记响亮的耳光，将她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彻底打碎。
原来，她得到的，永远只是别人挑剩下的，或者……是出于某种义务的、廉价的补偿。
夜色，透过窗户弥漫进来，将她的身影吞没在冰冷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