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吴在杜梦琪的搀扶下勉强站稳,体内空空荡荡,经脉如同干涸的河床,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神魂更是黯淡,仿佛风中残烛,仅凭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和三枚“源生之种”残留的些微生机维系着没有溃散。但他那双看向天空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天空中,那主控秩序节点不再试图降下净化光柱,其表面的暗色光芒如同呼吸般急促明灭,内部仿佛有无数数据流在疯狂冲刷、重组。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危险的波动正在酝酿,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它在重新评估威胁等级,调用更高权限……或者说,在准备启动某种……我们未知的清除协议。”青玄真人语气凝重,手中古剑发出低沉的嗡鸣,感应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之前与边缘节点的纠缠已消耗不小,此刻面对这明显在“升级”的主节点,心中亦无完全把握。
杜梦琪紧紧扶着李明吴,四象之力环绕两人,形成一层薄薄的防护,她感受着李明吴体内那糟糕到极点的状态,心急如焚:“必须立刻离开!明吴需要时间恢复,而且‘源生之种’在方舟也不绝对安全。”
离开,是当前唯一的选择。但如何离开?
来时的空间褶皱是单向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秩序追兵,也困住了他们。强行冲击那层褶皱?且不说能否成功,引发的空间动荡很可能首先摧毁状态不佳的他们和“星火方舟”。
“或许……不用强行突破。”李明吴声音沙哑,他微微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周围翡翠秘境同源的波动,“这个世界……正在‘苏醒’,虽然缓慢,但它的法则正在恢复一定的‘活性’……我们之前能进来,是因为它本身的排斥力与秩序的禁锢力在褶皱处形成了微妙平衡。现在,秩序的禁锢因我们的干扰而松动,世界的意志……或许能为我们短暂‘开门’。”
他的思路清晰,却大胆至极。这意味着要再次深度连接这个刚刚开始复苏、意识尚且混乱朦胧的世界意志,引导它那微弱的力量,在空间屏障上打开一个临时通道!
这其中的风险,比面对秩序节点更大!一个不慎,就可能被复苏中混乱的法则力量撕碎,或者意识被那亿万个刚刚苏醒、充满各种执念的碎片淹没同化!
“太危险了!你的状态根本承受不住再次共鸣!”杜梦琪立刻反对,眼圈泛红。
“没有……其他选择。”李明吴看向她,眼神温柔却坚定,“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而且,我不是一个人……还有它们。”
他意指那三枚已与方舟同在的“源生之种”。作为这个世界生命法则的凝聚,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与世界意志沟通的最佳信物和稳定锚点。
青玄真人沉吟片刻,决然道:“既然如此,老夫助你稳定心神,护持意识!梦琪丫头,你负责警戒,防备节点异动和可能存在的其他威胁!”
分工明确,刻不容缓。
李明吴再次闭上双眼,摒弃所有杂念,甚至暂时忘却了身体的痛苦与神魂的虚弱。他将全部残存的心神,沉入那与守园人印记深度融合的“心核”之中,然后,如同播撒种子一般,将自身那“寻求归途”的意念,混合着对“源生之种”的守护承诺,缓缓向着脚下这片正在缓慢复苏的翡翠大地弥漫开去。
这一次的共鸣,与之前引动世界力量对抗秩序时截然不同。那时是激烈的、对抗性的呐喊。此刻,却是温柔的、寻求合作的低语。
“帮助我们离开……守护好生命的种子……待我们强大,必将归来,助你彻底挣脱枷锁……”
他的意念穿过那些开始出现细微裂纹的晶体,掠过那些流淌加速的荧光汁液,深入那混沌初开、无数意识碎片如同星辰般缓缓亮起的集体潜意识之海。
起初,只有一片茫然的、带着新生般懵懂与混乱的回应。无数个细碎的念头触碰着他:好奇、恐惧、依恋、对外界的渴望、对秩序的怨恨……
李明吴如同行走在无边无际的、由情绪和执念构成的迷雾中,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避让着那些过于激烈或负面的漩涡,寻找着那代表整个世界“求生”与“渴望自由”的主流意识。
这个过程,比他之前任何一次战斗都要凶险。青玄真人将精纯的剑元化作最柔和的精神力屏障,护持在李明吴的意识核心周围,替他抵挡着那些无意识的精神侵蚀,额角也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杜梦琪则紧张地注视着天空中的主控节点和四周。她注意到,随着李明吴与世界意志共鸣的深入,周围环境的“松动”迹象更加明显了。一些晶体植物开始轻微摇曳,发出悦耳如风铃般的碰撞声,空气中那陈腐滞涩的气息也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新的、带着泥土与草木芬芳的活力。
但同时,天空中的主控节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更深层次的法则变动!它那急促闪烁的光芒陡然一滞,随即,节点表面裂开一道缝隙,一枚如同眼睛般的、纯粹由苍白能量构成的复杂符文缓缓浮现!
那符文出现的瞬间,一股令所有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骤然降临!那不是攻击,而是一种……锁定与标记!仿佛整个世界的法则都在排斥他们,将他们定义为必须优先清除的“病毒”!
“不好!是最高优先级的‘法则标记’!”青玄真人骇然失色,“被此标记锁定,天涯海角,秩序之力都将如影随形,直至将目标彻底‘格式化’!”
那枚苍白符文缓缓转动,“目光”冰冷地投向下方的李明吴三人!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
李明吴紧闭的双眼中,猛地流下两行血泪!但他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神色!
“找到了……通路……开!”
随着他这声蕴含着他最后意志的呐喊,前方不远处的虚空,那层原本无形的空间褶皱,突然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起来!一道仅容“星火方舟”勉强通过的、边缘极不稳定的翠绿色光门,在涟漪中心艰难地撑开!光门之后,不再是翡翠秘境的景象,而是那片熟悉的、冰冷漆黑的宇宙背景!
通道,打开了!
然而,几乎在通道打开的同一瞬间,天空那枚苍白符文也射出了一道凝练到极致、无视空间距离的苍白光束,直指李明吴!这是秩序的最终抹杀指令!
“走!”
青玄真人怒吼一声,袖袍一卷,一股柔和的力道包裹住李明吴和杜梦琪,三人化作三道流光,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摇曳不定的翠绿光门!
杜梦琪在飞掠途中,咬牙将剩余的全部四象之力向后爆发,形成一道扭曲光影的屏障,试图略微阻碍那抹杀光束。
“轰!”
四象屏障如同纸糊般被洞穿,但那苍白光束的速度,确实被减缓了微不足道的一刹那!
就是这一刹那!
嗖!嗖!嗖!
三道身影险之又险地冲入了翠绿光门!
在他们进入的瞬间,光门剧烈扭曲,随即猛地收缩、湮灭!那道迟来的秩序抹杀光束,狠狠地轰击在光门消失的虚空处,只激起一圈苍白的空间涟漪,最终无奈地消散。
翡翠秘境中,只留下那枚缓缓隐去的苍白符文,以及一个因为短暂苏醒而又逐渐重归凝固、却已埋下反抗种子的世界。
冰冷的触感传来。
李明吴、杜梦琪、青玄真人重重地摔落在“星火方舟”的甲板上。艾尔拉娜惊呼着冲上前来。
李明吴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舷窗外那无尽的星空,以及那枚如同附骨之蛆般、隐隐烙印在方舟外部能量场上的、微不可察的苍白标记。
他们逃出来了。
但危机,远未结束。秩序的猎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