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港的晨雾像稀释的牛奶般漂浮在海面上。周远跟着林毅走下直升机，咸腥的海风里夹杂着某种金属锈蚀的气味。三辆黑色越野车早已在停机坪等候，车身上国家海洋地质调查的logo在雾中若隐若现。
佐藤凌晨又交代了些有趣的事情。林毅递给周远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几个日本军官站在礁石上，背后是标着日文的勘探设备，照片角落日期显示昭和12年8月——1937年南京大屠杀发生的同一年。
周远放大图片背景，那些所谓的勘探设备分明是拆卸文物的专用工具。他们不是在测绘，他手指擦过屏幕上某个反光的金属箱，这是在盗掘。
林毅点点头：根据口供，日本海军特别工程队当年在渤海湾发现了三处古代海防工事遗址，其中一处...他划到下一张图片，那是乔乔画的带漩涡标记的渤海湾草图，就在你儿子标注的疼的地方
越野车驶过蜿蜒的海岸公路，周远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苏颖发来的IcU监控截图，乔乔的氧饱和度终于稳定在95%。下面紧接着一条语音消息：医生说是过度应激反应，就像他的神经系统比常人多出几十条裸露的电线。如果你还当他是儿子，就别再让他接触那些地质图纸。
周远刚要回复，车队突然急刹。前方雾气中出现一道锈迹斑斑的铁丝网，警示牌上军事禁区四个红字已经褪色。一个穿海洋局制服的中年人迎上来，胸牌写着大连海底观测站 首席科学家 马志远。
郑部长已经在下面了。马志远领着他们走向悬崖边的升降梯，你们绝对想象不到我们在海沟里发现了什么。
升降梯下降了约六十米，周远的耳膜因气压变化阵阵刺痛。当舱门打开时，眼前景象让他呼吸一滞——天然形成的海蚀洞里，赫然立着两排人工开凿的石柱，柱身上密布着某种古老的水文刻度。而最中央的方形石台上，静静躺着一块刻满符文的青铜板。
这是...周远蹲下身，手指悬在青铜板上方不敢触碰。那些扭曲的符文他见过——在佐藤提供的《海防纂要》复印件里，被称作镇海书。
郑岩从阴影处走出来，手里拿着便携式光谱仪：碳十四检测结果，距今六百四十年左右，明代洪武年间。他示意马志远调亮探照灯，但有意思的是这个——
强光下，青铜板边缘显露出几行细小的日文刻痕。林毅凑近辨认：昭和十二年七月...确认与《龙脉经》记载一致...帝国海军...后面被刻意磨掉了。
佐藤交代，日本海军当年从这里运走了十二箱文物。郑岩的声音在洞穴里回荡，其中包括一套完整的海防工程图，记载了从辽东到胶东的全部海底走向。他看向周远，而1945年关东军投降时，这些资料被秘密转移到了...
北海道。周远突然接口。他想起父亲临终前念叨的怪话——冰墙下面有龙叫。当时只当是谵妄，现在却毛骨悚然地对应上了。
马志远在石台侧面按下某个隐藏开关，一道激光扫描线缓缓划过洞穴地面。投影仪在岩壁上投出三维海底地形图，其中三条蜿蜒的红色虚线如同血管般贯穿渤海海峡。
这是我们用声呐复原的古代图，与日本人在1937年记录的版本对比...马志远操作着控制面板，蓝色虚线叠加到红线上，重合度超过90%，但在这个位置——他放大其中一处海沟，两条线突然分离，形成危险的交叉角度，战后七十年的地质运动导致偏移了约八百米。
周远凑近屏幕，那个错位点正好对应乔乔画的一个的漩涡。更令人不安的是，现代航运主航道恰好从这上方经过。
如果古籍记载的龙脉断则海沸是真的...郑岩话未说完，洞穴突然轻微震动，碎石簌簌落下。投影仪闪烁了几下，地形图上突然跳出十几个闪烁的红点——实时海底地震监测网络显示，渤海海峡中段正发生群震，最大震级3.7级。
马志远脸色煞白：就是现在这个位置...1938年日本朝日丸号沉没的地方...
周远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他掏出来一看，是深圳医院的视频通话请求。画面里，乔乔的病床周围围满了医生，苏颖带着哭腔的声音刺破洞穴的寂静：周远！乔乔突然抽搐说胡话，一直喊着冰墙要裂了！他手指的方向...大连现在是不是有地震？
所有目光都投向周远。投影仪上的红点还在不断增加，如同正在扩散的伤口。六百年前的青铜板、日本人的盗掘照片、儿子诡异的预感，所有线索突然在脑海中串联成清晰的恐怖图景——渤海湾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而乔乔的神经系统阴差阳错地成了预警器。
我需要立刻回深圳。周远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是自己的，同时申请调用1945年至今的全部渤海地震资料。
郑岩按住他的肩膀：直升机二十分钟后起飞。但周远，这件事已经超出个人家庭范畴...他指了指仍在闪烁的群震信号，如果我们不尽快弄懂古人如何，可能整个渤海湾项目还没启动就要终止。
洞穴深处传来诡异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大金属构件在水压下变形的声音。周远最后看了一眼青铜板上的符文，转身走向升降梯时，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是苏颖发来的乔乔最新脑部扫描图，颞叶异常区域比昨天扩大了12%，形状酷肖一条腾跃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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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儿童医院顶层的特殊病房里，周远隔着玻璃凝视熟睡的儿子。各种电极贴片覆盖在男孩苍白的额头上，监护仪曲线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起伏。苏颖靠在墙角，眼下挂着浓重的阴影。
医生说他的脑电波还在持续异常。她递给周远一杯自动贩卖机的黑咖啡，就像...某种声纳系统在被动接收信号。
周远啜饮着苦涩的液体，将大连之行的发现简要告知。当说到青铜板和海底群震时，苏颖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知道乔乔发作时喊什么吗？冰墙后面的龙在哭...她的指甲几乎掐进周远皮肤，这根本不是五岁孩子该有的词汇量！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林毅带着一个银发老者走进来。老者穿着老式中山装，胸前的钢笔和泛黄的笔记本暴露了学者身份。
这位是清华大学科技史研究所的秦教授。林毅介绍道，他研究过你父亲1958年在渤海湾的工程笔记。
秦教授径直走到病床前，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老式幻灯片投影仪。当第一张幻灯片打在墙上时，周远浑身一震——那是父亲年轻时的野外工作照，背景正是今天去过的那个海蚀洞，只是当时洞内还没有安装现代设备。
你父亲周海生，1958年作为最年轻的技术专家参与渤海湾第一座跨海大桥勘探。秦教授切换幻灯片，显示出一页泛黄的笔记，他在7月23日的记录中提到海底铜板鸣响如雷，同一天...下一张幻灯片是发黄的《人民日报》，头条刊登着渤海湾罕见群震，最大4.1级。
周远接过笔记本复印件，父亲潦草的笔迹中夹杂着许多怪异符号，有些与今日所见青铜板上的符文惊人相似。在某一页边缘，父亲用红笔画了个漩涡状图案，旁边写着乔乔勿近。
这不可能...周远的手指颤抖起来，我父亲1990年就去世了，我儿子2018年才出生...
秦教授与林毅交换了一个眼神：你父亲参与过1964年的绝密项目镇海工程，试图用声波装置稳定海底地质。项目因文革中断，但...他取出最后一张照片，那是年轻时的周海生站在某种巨型天线阵列前，背景里隐约可见日本昭和时期的建筑，他们在旅顺口发现了日本海军遗留的龙脉调控装置
苏颖突然倒吸一口气。众人转头看去，病床上的乔乔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瞳孔在昏暗病房里呈现出诡异的淡金色。
爷爷说...男孩的声音带着不属于孩童的低沉共振，冰墙要破了。
监护仪上的脑电波突然变成整齐的锯齿状，如同声纳图谱。窗外，遥远的北方夜空闪过一丝极光般的绿芒——来自渤海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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